白决看了尊主一眼,没有胆敢反驳。
叶虚舟也不便在这种事上多问,随手给两人递了两件件外衫,垂眸道:"还请两位出来吧,这药力也吸收得差不多了。"
待白决出了门,他才发现这位叶大夫绝非常人,亦非常仙。原来他筑庐结庵居然住在了一座乱坟包上!处处白旗招展,纸钱飘摇,鬼魅非常。
然后,白决又定睛一看,远处一排草席裹尸摆放得整整齐齐。
有个小孩儿神神叨叨地盘腿坐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听着却不像是在念什么超度经文。
白决靠近了几步,忽然发现——
"嗯,命犯火煞,照理说不该病死,怎么如今却赶上了这种瘟疫?"
"诶呀!这具尸体好!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放在本宗的杂役队伍里也是挺不错的。"
"可惜了,这位公子有进士命格,怎地却夭折在了这里?"
"贼眉鼠眼,獐头鼠目!这等人!死有余辜!病死简直是便宜他了!"
...
如此邪门之人,想来除了牧辰也没有别人了。
白决走过去,出声道:"你的坐忘仙法修得如何了?"
牧辰瞬间收起了对那些横死之尸的垂涎之色,正经地起身,小脸上写满了浩然正气,有板有眼道:"我虽说修为浅薄,但见了这种魔头造下弥天大祸,心中也是不忍的。当务之急是你我二人应该**协力,去收了那邪魔妖道!好还天地一个清明!给百姓一个太平!"
要不是白决深知牧辰是个什么人,这句话声情并茂地说出来他也是要信的。
早个百八十年,在这位正出名的时候,哪怕不是什么丧心病狂神挡杀神的角色,那也是凶名远播的。据说曾经有窝不长眼睛的嚣张悍匪倒了八辈子大霉居然在这位爷路过的时候跳出来要他留下买路财,结果这位爷二话没说冲上人家老巢将那上上下下的匪徒总共千把人给屠了个一干二净。后来,官府上山收拾残局,那惨烈的场面足足吓昏了周围几个郡头赶来的捕快。
不过,杀孽虽重,这人嘛却也不失正骨。
白决勉强给了个面子没有拆穿牧宗主手痒痒见猎心喜的事实,询问道:"所以你看出点什么来了?"
牧辰见事情揭过,也就难得地认真道:"人祸,但不知道是不是西陆魔界的冥君。此人来势汹汹,想来祸首应该跟这些百姓有仇。"
他想了想,又补充到:"而且还是血海深仇。如果是我的话,要屠城也不会用瘟疫这种法子,太慢。但这种瘟疫还有种特性,就是让一个人由内而外地缓慢腐烂,在痛苦与绝望中一点一点死去。就算是放在宗里,这种过于阴损的手段也是被禁止的,不过我真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人记恨这酆都城的百姓到这个地步?宁愿自己折寿也要这样折磨他们?"
白决点点头,没头没脑地夸奖道:"你这也是挺熟练的了。"
牧辰一脸茫然:"你这几个意思?"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道:"嘿!什么叫我也挺熟练了?爷当年也没屠多少城啊!"
白决也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只好耍无赖地跳过这件事:"...没事,我随口说说,咱们去城里看看吧。已经三天了,现在回林子里找郎小将军他们已经有些迟了。此地离酆都不远,我们不如就先去酆都城,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我总觉得,酆都城的这场瘟疫跟我们遇到的那些东西有关系。"
牧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白决背后的黑衣尊主一声冷笑。
他自觉地闭上了嘴。
多说多错。
叶虚舟叶大夫瞧着人好,脾气也好,听说他们三人要进城,当即拿出来两个香囊塞到他们手中,说是给他们两避避疫气。
小牧辰挑了挑眉,一声不吭收到怀里算是收下了。
尊主二话没说,从白决手中很自然地接过香囊,收了起来。
白决:"..."
好歹是个尊上,怎么就可以这般不要脸皮?
待白决道过谢后,三人才踏上去酆都城的官道,路并不远,也就小几里。走了约莫半刻香,齐国运粮车独特的车辙印出现在了三人眼前,白决低头与牧辰对视一眼,不知道交流了什么。
城门口冷冷清清毫无人气,十来丈高的铜钮兽环门紧紧地闭合着,一地的黄纸零零散散更显得萧瑟。倾倒的茶棚之上,破了几个大窟窿的油布被风吹得呜呜响,鬼哭狼嚎。
白决站在城墙根底下,挑眉仰望这座城池斑驳的外墙,打量了好一会儿方才回头,对牧辰道:"你觉得这座城我们要怎么进去?"
抱臂抬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牧辰闻言收回目光,不知道为何忽然露出了极为邪气的笑容,吐声道:"说不得下一刻,这城门就自己开了呢?"
白决嗤笑:"你别拿我开——"
这一个"涮"字还未从口中完全冒出,白决就听见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吱哇"巨响。
他回过头,呆住:"这..."
牧辰趁机从怀中勾出个小玩意,随手丢在了倒塌的茶棚底下,笑了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一般,走到白决身侧,语带揶揄道:"白大仙儿,咱们进去瞧瞧?"
尊主抢先按住白决,认真道:"小心。"
紧闭的酆都城的城门,自己莫名其妙地开了。
这真是打死白决也想不到的打开方式。
事情蹊跷,怕是有诈。
白决转身就去破茶棚里捡了根足一丈的细竹竿,随手耍了耍,结果眼神忽然微妙地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回到大开的城门口,扛着竹竿向着牧辰道:"走。"
城内人气稀薄,但还有零星往来的老者,看起来没有什么
满城的素缟,蒙尘的窗楹,无法透过模糊的纱纸看到各家内部的模样。
没有雾气,但是城中的一切都让人无法看个清楚明白,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冰冷的死气弥漫着整座城池,多多少少存在的诡异令人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一种被浸泡在寒海中的悚然。
尘埃在细微的颤动。
牧辰蹙眉侧耳凝神静听,那种震动仿佛是粘稠的液体滴落石台而带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