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前,白决还在凌天门的时候就带着云深流出过门一次。
而这仅有的一次却是让他们两人都撞上了难以想象的恐怖。
万尸鬼宗在牧尘之前的一任宗主并不像牧尘这样好说话,他就是一个疯子,甚至是一个连人都称不上的疯子。
他不能算是真正的人,也并非天生地养的灵物,也不是西陆的那种荒蛮怨气所出的魔族。
遐左人。
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就是一个由再往前一任万尸鬼宗的宗主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
一个由灵魔人所拼凑出来的捏造生灵。
疯疯癫癫,完全就没有常人世俗的任何一丝理智。
换一句话说,他不拘泥于任何一种已有的规则。
遐左人行事,全凭喜恶。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做到数十任万尸鬼宗的宗主所不能或者不敢去做的事情——东陆是吗?不让我踏足,我还不会把它给打下了玩玩吗?
他一个人带着万尸鬼宗白骨敞中沉睡了无数年的千军万马,连黄历都没有看,便带着一干宗众出门,杀向东陆腹地。
万尸鬼宗的开宗立派之地远在崖洲,风顾东陆之鹰的尾羽与东陆腹地隔着一个雾洲,几乎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格局。
白决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就撞上了遐左人自己跑在前头带着千军万马杀向东陆腹地——在他带着自家师弟看山看水看梯田以免日后见了漂亮有心机的小姑娘都不知道该带小姑娘去看什么好的时候。
遐左人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除了面部略微有些失常。
毕竟是用一半的魔头脸孔跟一半的山灵面孔拼凑出来的脸,能够让人看得下去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可是,白决并不知道他是万尸鬼宗的宗主,而且还是万尸鬼宗历任宗主里最为丧心病狂的一个。
他们甚至还聊了几句,相谈甚欢,直到万尸鬼宗的千军万马遮天蔽日而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彼此的身份。
白决居然还问遐左人:"非得如此?"
遐左人:"是的呢。"
此话一出,白决毫无办法,他回头看了一眼云深流,却发现云深流已然拔剑。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一战,应该是白决有生以来打过的除朔方原魍魉谷那一次最为艰难的一战。
他让云深流先走,但是以云深流的性子,他自然是不可能听这个师兄的话的。
所以,他们两个人只好跟遐左人死磕,一直死磕到了几乎被逼得自爆修为的地步。眼前是千军万马滚滚旌旗,身后是黎庶苍生万民生息。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
直到东陆百家仙门的修士收到了消息成群结队的赶来,白决跟云深流已经几乎杀成了一对血人。
这一战,并未被载入东陆仙门的史册。
不仅仅是因为其中有凌天门的影子,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一战东陆仙门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胜利。
只能够说是惨胜半步。
万尸鬼宗未能就此踏入东陆内地,然而,当年参与过那一战的仙门修士也是死伤殆尽。
"没有人活下来,至少我所知的,没有人。"白决轻轻地闭上眼,回过神来问了一句,"我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什么在做鬼,现在下结论,未免还为时太早。"
"您还想要再来一杯梅子汤吗?还热着呢。"大管家摇晃了一下自己手中大茶壶,如此问到。
白决摇了摇头。
"别跟他说,我出去看看。"
大管家:"可是——"
白决扶着墙爬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下摆,朝着大管家比划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就这一次,就一次。"
大管家:"..."
这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好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白决翻出金印隐去行迹乘风而去,站在原地,过了很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个本该无人问津的地方,楼板响起了吱嘎之声,一个身段妖娆的绿衣女子鼻青脸肿地从底下爬了上来,整个人趴伏在栏杆之上,看起来十分的虚弱。
不仅虚弱,还是可怜,楚楚可怜。
"哎!玄素!你玩够了没有?快把衣服还我!"
"大管家"这个时候回过头,看着她,冷哼一声,开口道:"不正经。"
玄素的赫赫威名可不是假的。
而在西陆魔界之中敢于跟第一魔将这样说话的人,应该也就只有绾漓书这一个人罢了。
"你就不怕尊上怪罪?"绾漓书摸了摸自己还在乱跳的小心肝,靠在栏杆上继续道,"我发现——自从夫人回来了以后,你小子的胆子还真是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啊!嗯?"
玄素冷着一张脸,抬手一抹,便是露出了真容。
他接着一个术法下去,便是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活生生地扒了下来,一把丢在绾漓书的怀里,与她擦肩而过,十分的冷漠。
当真是西陆一朵高岭之花。
"你在害怕?"绾漓书掂了掂手里的衣物,头也不回,随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玄素的脚步都被这句话给绊住了。
他停顿了一刹那,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后,干脆来了一句——"无聊。"
听到玄素的回答,绾漓书早有预料地摇了摇头,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了,习惯了。
玄素的过去对于西陆而言,一直都是一个谜团。
他是在某一年某一个月的某一天,忽然间被尊上给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带回来的。
被带回来的时候他身负重伤,看那样子,似乎还是被尊主给活生生地打成这样的。
什么仇什么怨呐?
哪怕是绾漓书接到尊主的命令照顾这个小子,将他的伤给养好以后,玄素也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
高冷,且高冷。
有点意思。
绾漓书一度以为这小子是个哑巴,心里还奇怪,尊上怎么会带个毫无用处的小哑巴回来。
后来,尊主把这个"小哑巴"给带到他囚禁白决的地方走了一趟。
这一趟回来以后,绾漓书听见了玄素在踏上西陆以后说的第一句话——"我答应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遍——"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