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白决还是决定带着小白龙干脆去极乐坊一探究竟。
既然是在这个地方发现了"忘魂草",那就应该要到这个地方去找问题。
极乐坊在此地的南市,距离双头渡口不远,占地极大,几乎占去了半个城的大小,高阁**,轻纱翩翩散漫。
这要是来的两个凡俗之人,大约是只能走个正门,来悄无声息地混入其中。而现如今是恢复了周天灵脉的白决与修为元婴之上的小白龙,若想要过这府门进入极乐坊中,却是很容易的。
但是,没有必要。
极乐坊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
它是一**勾栏肆寺。
极乐坊的最外围是一圈小吃点心,渐渐往里就成了钗环水粉的天下。偶尔有一星半点儿的空挡全都供奉着神像仙位,在这种商道之上,最受欢迎的应该是水神洛娘娘,不仅是因为渡口凭水而兴,更是因为水神执掌天下财运。
白决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鼎盛的香火,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还真是撑死大神,饿死土地啊。"
"不会的。"
"啊?"白决低头端详着小白龙,小白龙的一只手被白决攥在手心里,两个人这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凡俗间再平常不过的一对父子。
小白龙抬起头,头顶的小团发髻还是白决给他扎的,松松散散,却不失可爱。
"我会给你上香的。"
白决:"..."
——这话怎么怎么听怎么不对呢?
"嘶——"
一朵地烟花忽然间从小白龙的背后绽放开来,金色的光流喷涌而出,几乎是一瞬间就吞没了背景里的一切,一切行人,一切摊贩,一切灯红酒绿。微光照在小白龙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金银的神像,熠熠生辉,寸寸明光,在他色若寒梅的眼眸之中倒影着高光,还有白决的面容。
整个世界都好像陷入了永久的寂静。
这个时候,白决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间开口道:"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名字?毕竟在凡俗之间行走,没有个名字确实是挺不方便的。"
"唔..."小白龙不假思索道,"渡白,我叫渡白。"
白决:"渡白?虽然有点奇怪,但是也不是不可以——"
"白哥哥,我想渡你。苦海无边,我想渡你。红尘万丈,我想渡你。乾坤万里,我想渡你..."自己给自己命名的小白龙笑了起来,如果白决不阻止他,他应该能够将这个句子一直念到明天早上。
声情并茂。
然而,这样的语句听在白决的耳中却好像是被关进了空旷的舍利塔之内,每一个字都在回荡,每一句话都在徜徉,每一片音节都在旋转飞扬。
但是,他根本就感觉不到本应该从心中萌生的情绪。
白决摸了摸空荡荡的心口,他果然已经理解不了这些的情感了吗?
拿心去换东西,果然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
只是,这种交易,哪怕再来一次,白决也会照做不误。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别的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
很穷的,走在功德道上的人,都很穷。
小白龙眼睛里期待的光,在白决无声的离开里一点一点地熄灭。他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但还是不肯松开拉着白决的手,跟着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绝的物体,然而他们的神情与姿态却仿佛格格不入是两个世界的人。
华丽的神像在庙宇里受万人供奉膜拜,表情冷漠,清冷出尘,香火袅袅,却始终不能给人以任何一星半点的温度。
越是往坊里走,环境越是高雅清净,往来的女子妆容妖娆美艳,衣着如纱云流水,星光璀璨。
白决看着她们,偶尔还有姑娘见他俊俏抛来媚眼,团扇一辙,花团锦簇。
"别看。"渡白勾了勾白决的小指,"她们身上有绝望的气息。"
明明是如花美眷,眉眼留年,然而这样的景象却让白决的脊背一寒,他的直觉在警告他,这里很危险。
哪怕没有任何的一丝魔气,也凶险异常。
他往前快步多走了半步,习惯性地护住了渡白。
渡白没有拒绝白决的好意,反而放出神识扫过极乐坊全境。本来,按照他的修为水准,哪怕是身受重伤也应该可以将整个极乐坊探索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谁成想,唯独有一处令人费解的屏蔽了他的神识。
这种屏蔽并非是完全的屏蔽,反而像是一团黑洞洞的雾气将视野遮住。
不像是人为的,更像是自然形成的。
渡白皱了皱眉,他拽住白决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白决的力量实际上根本不能够与渡白相匹敌,更何况他其实也知道渡白有比他强大的神识,能够更好的掌握周围的环境变化。
旁边卖炒米糖的瘦小老头不经意地一瞥,似乎是看见了街道中央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渐渐地淡去,最终凭空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震惊地张大了嘴,小眼睛瞪得极大,难以置信。
他碰了碰手边的忙碌的老婆子,有心要问她是不是也看见了这一幕。然而,等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面对着望着自己莫名其妙的老婆子,已经是一副茫然的神情。
"干啥?"
小老头僵硬地摇了摇头,他不记得自己喊过自家老婆子。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
黑暗中,遍地点点剔透光明,妖异的绿光弥漫了整个房间——不,这根本就不是一间房间,这是一座大殿。
斑驳的星点像是有生命一般游离在房间之内,奇诡的灰色雾气充斥着视野,三步之外谁也看不清谁的眉目如何。
有人推门而入。
她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忘魂草",手里提着一个麻袋,眼白周围遍布癫狂的红血丝,美丽的肌肤欺霜赛雪,神情却狰狞无比。
"我的,都是我的。哈哈哈...都是我的!"
凄厉而又嘶哑的嗓音在空旷中回荡,不停地回荡,没有人可怜她,也没有人为她叹息。
因为这里没有人。
这里,即是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