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石桌前,坐着一名老道人和一位老妇人。说话的正是老道人,老妇人则暗暗打量着白玉京。
白玉京也是微微诧异,他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尚道人。既然尚道人在此,那名老妇人应该就是姚明月的母亲姚梦瑛。
“白玉京见过道长与夫人。”白玉京连忙行了一礼。
“来,来这边坐。”尚道人笑道:“老道也是听敬亭那小子传信说你能解决太玄经之弊端,所以特来此地等你。”
白玉京这才明白过来,不过他也想到了其中缘由,不禁道:“明月姑娘她不在?”
尚道人苦笑一声,他就是怕姚明月性子执拗,不愿见白玉京才携了姚梦瑛前来。甚至敬亭那小子都猜测到这般情况,特意先给他去了急信。只是这话尚道人不好讲,所以姚梦瑛开口道:“明月她去峨山给我采茶去了,傍晚时分便会回来。”
白玉京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那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此时天色刚过晌午,待姚明月归来还需两个来时辰,便坐在尚道人一侧,帮他们二老倒上了茶水。
“小道士,听敬亭说你能解决太玄经之弊端。你究竟有何法,还请赐教。”尚道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道士,心中也不由生起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原本敬亭的来信他还有些不信,但此时见到了白玉京本人他却觉得敬亭不仅未有言过其实,反而有些看低白玉京了。
想当年师父曾言他内心恬静,天资聪慧,日后成就必然不亚于祖师长春真人。自他行走江湖后,也名声远播,无论到何处都能听到赞美的话,被誉为正道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可是他像白玉京这般年纪也未曾步入先天,更别说眼前的白玉京给他的感觉就仿佛深夜一人仰望星空一般,是无尽广袤与苍茫。就是不用比试,尚道人也明白白玉京的修为已经走在了他前面。
而尚道人自问他已经走到了先天境界的尽头,白玉京竟然还能走在他前面,怕是真如祖师王重阳再生,武当张真人现世,可称之为陆地真仙。
白玉京听他这么一问,也神色一正:“道长客气,赐教不敢当。南华帝君曾言人之生,气之聚也。每个人都是在母体十月怀胎而成形,然形体乃父母精血凝结,如花开结果,实乃槁木,若无生气何以言生?”
“贫道认为生气从人体囟门而入,此囟门可谓天门,经百日而闭。天门闭时地户开,生气渐渐从地户流失,生气每减一分,死气便添一分。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生气流经天门百日,从地户流失便往往需要百年。所以基本无病无灾百年之后,也多会寿终正寝,正是生气流尽,死气充盈全身的缘故。”
“地户与天门皆是阴阳造化,纵然能短时闭其地户,也不能长久,所以要延寿长生必得外求生气。只是天门早闭,无法外求,只能内求己身。”
白玉京又将他五脏凝聚五行之气,以壮人体五脏,操纵清浊升降得以新陈代谢,化死气为生气一一讲来。在他想来,太玄经应是与死神之瞳相仿,借体内生气化死气而用,生死轮转,其威力之巨自然无人能敌。
但也因此损人寿命,天谴夭折,红颜白发,活不长久。
如果其能增添生气,就能使之生死二气恢复往日平衡,或许能如正常人一般百年而终。
尚道人听了不时颔首,只是道理如此,真要做起来怕是不容易。不过,白玉京又提到心真经能化假为真,而姚明月也曾修行过心真经,他这才放下心来,或许白玉京这方法真如他所言,能解决太玄经之弊端。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都没有修行过太玄经,这太玄经究竟是不是如白玉京猜测的那般还是未必。
“再则,就算这些法子都不成,我们也可以出海去寻找蓬莱仙岛。”
白玉京这话让尚道人和那美妇人都身子一震,尚道人这才想起来前些年听清泠那丫头说白玉京出海去日本找蓬莱仙岛海图去了,不由问道:“蓬莱仙岛海图你给找着了?”
只见白玉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
“真是不容易呀……”尚道人长叹一声:“听说你为此特意去了日本,那里是哪番模样,与中土有何不同?”
白玉京不由将他在日本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尚道人听白玉京说起鹿岛剑圣冢原卜传开创了能开辟紫府天庭的秘剑时也不禁大赞,这等人物放到中土大明也是一方开派祖师。
姚梦瑛似乎听入神了还为白玉京担忧,但白玉京能坐在他们面前显然是无恙的。
等白玉京说到他其实早就开辟紫府天庭时,尚道人这才彻底明白,白玉京正如他感觉的一般已经走在他前面,已经可以称得上真人。
这一番话说下来,那高高的日头也随之往西坠落。眼看着就渐渐消失在西边天空,将白云染得通红。而白玉京也不时张望,却是随着姚明月可能出现,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看着那红霞胜火,不由想到了当初在西安府城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一条悠悠汉水,同舟共行,东华帝君与西王母,何尝不是姻缘纠葛。
还有南京莲园突兀的相遇,龙泉铸剑山庄外放飞的纸鸢,一幕幕就如同一幅幅画面来回闪现。
人还未来,心已经乱了。
尚道人和姚梦瑛两人看着有些焦虑的白玉京,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笑意。
“明月,你出来吧。”姚梦瑛突然朝二楼喊道。
白玉京不由浑身一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姚明月就在楼中。这儿毕竟是姚明月的家,他来时也没有放开心神去感应。更何况在院中见到了尚道人二人,更不好意思去查探四周。
随着姚梦瑛的呼喊,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也随之传来。
最先入目的不正如那西边漫天的红霞,长裙摇曳,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跳动。
尚道人和姚梦瑛看见姚明月下来了,两人都极其默契地朝院门走去。白玉京也没听清楚他们说是去哪儿吃饭还是喝茶,因为姚明月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尽管高高的斗笠和垂下的皂纱遮住了那张熟悉的脸庞,但白玉京很肯定,眼前的人儿就是姚明月。此时,她肯定拿她那双如天上明月一般闪亮的大大眼睛,打量着他。
正如白玉京所想,姚明月确实正静静地打量着白玉京。
虽然白玉京每一次到来她都避而不见,但哪一次她不是半掩着皂纱,偷偷地躲在白玉京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他。她可以说是看着白玉京慢慢成长起来,最后成长到令她惊讶甚至都不敢接近的地步。
若不是漫头青丝已成白发,她又何必逃避。这世上,本来也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两人携手同行,纵马江湖,也将是最令人艳羡的道侣,往后五百年或许还会留下他们的传说。
有时候,她也会想,她所在乎的苍苍白发白玉京不会在乎,她所在乎的人生苦短白玉京不会在乎。的确,白玉京不会在乎,但她时刻都在在乎!
她不希望,日后流传着的是白玉京和一位白发老姑娘的故事。她更不希望,白玉京亲手将她埋葬在太白阁。他的人生还长,她不想做那个污了他衣衫的人,更不想为了自己一时之欢换他半生凄凉。
姚明月看着白玉京这些念头也逐渐涌上心头,眼角一片冰凉。她突然想跑,但她平时轻盈的脚步却重如千钧怎么也挪不动步子。白玉京说了一下午她也听了一下午,她怎么忍心他为她所做的这一切都付之东流。
这时,白玉京突然别过头去,似乎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姚明月笑道:“明月,我们还是去放纸鸢吧。”
“放纸鸢?”姚明月明显有些措不及防。
“当初的纸鸢虽然线断了,飞走了,但它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根牵绊着它的线呀。明月,你可知道,那空中的纸鸢唯有牵绊才能飞得更高。不然它就算飞得再高,等风停下来的时刻它也就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