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山继续回忆。
自己到了宫中的前两日还见皇兄和太医像模像样的在理疗,林沾云在旁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第三日自己去探病,太医说:“冧帝已经调理到关键时候,寝殿里不能见风,所有人侧退到殿外侍奉,减少劳累和见人。”
今年七月的蜀国,南边降水突然超出了几百年来之最,引发了严重的洪涝灾害,而西北边境却突然大旱,是蜀国开国后首次大旱。
李千山在来王城时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个消息,以为自己派皇兄亲信的两位大臣,然后各自从国库里拔二百万两纹银。南边建水库的建水库,重建房屋的建房屋。西边买粮食的买粮食过去先应急,调遣兵将和民夫凿井的凿井,蜀国山川本来就暗流暗河众多,也不是多棘手的事。
结果朝堂议事上,文武百官二十七个老头吵得不可开交。一开始李千山好言相劝尽力劝阻,到了响午时分太阳晒到金殿里,吵得地覆天翻。
“别吵了,现在问题在这里,解决方法在这里,就一个派谁去的问题,你们能吵到现在?”
李千山从晨晓开始听了几个时辰,一直压抑着怒气,地面温度上升后,怒气再也不可抑制,狠狠摔了一只梨花木笔筒下去。心里差点对那帮人大吼:你们吵得不可开交,不就是为了自己人在买施工材料时可以在商贾那吃点回扣,再克扣一些民众工钱,再在尾声时增加一些预算吗?顶多贪下来也才一百万两银子,整个工程的一半,为了一百万两银子把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中不顾。
但心里的东西不能再台面上说,没有证据的话不能乱讲。虽然这证据历代帝王蜀帝都清楚,都有底细。只要事情没办砸,都不会去追究每一两银钱的具体去向,就像商贾若是没有利益可赚,谁愿意起早贪黑,骡马不歇。而眼下蜀国的境地,这几个巨头无法彻底铲除,只能等待时机,培养真正清廉爱民又能在这污水里辗转不湿身的人——难呀。
这笔筒摔下去后,动静根本不大,因为那几十双耳朵其实都在观察这王爷的态度。一刹那每个人都站出来承担自己的过错,有失体统啦,实在是为民忧心啦,我们也是以为了王爷的千秋社稷做最好的打算啦。——每个人都句句在理,每个人都表现出来一颗善心,每个人都很好的包藏了自己的祸心,可真比我那水院的戏子唱得好,演得好吶。
——但不就是演戏吗?本王也来唱个角儿陪你们。
“来,诸位大人,既然都心怀百姓,本王爷去膳房给诸位安排今日晌午的餐食,商量不出结果今日都不回家休眠如何?”
李千山拂袖而去,一来自己的态度想给诸臣一些压力,而来争取一些给自己清醒思考的时间。出了议事金殿,李千山迈步往膳房走去。
——眼下皇兄寝殿不让任何人接近,给百闻轩写信来去至少小半天信鸟才能会飞,这帮老头子恐怕早就习惯了这些朝堂推拉手段。
雨翁去一旁观察了过来汇报:“王爷,金殿里面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根本不为所动。他们身在繁华京畿锦衣玉食,可百姓如阿鼻地狱,耽误一天便使得多少百姓饿死。”
——若是百闻轩在这里,他会怎么解决?可以突破的地方在哪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颠倒过来,可不可以直接拿旧的解决方案,可不可以制造新的工具。
李千山扶着脑袋全都想了一遍,身后的宫女和雨翁都禁声跟着移动。
“要是那位山庄的主人在这里就好了,咱们王爷也不至于这么忧心。”
“十石,那百庄主此刻在隐梅山庄,怎么会在宫中?”
“妙呀,十石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雨翁你站过来,剩下的你们都不要动。”李千山将一老一少二人按在花园里的石凳上,调整着姿态面对面坐着。二人因主子叫不要动二僵硬着手臂和脸颊不敢乱动二扰乱主人的思路,于是像两个牵线木偶任由摆布。
将十石想象成自己,将雨翁想象成百闻轩——这里就是隐梅山庄的话,那么会发生什么样的对话?李千山拖着头闭眼思考。
“做事原本很容易,但难的是做事需要人来做,以及什么样的人来做?”百闻轩听了李千山关于朝堂上的一道唠叨后开解道:“每个派系都想自己获得利益和壮大自己的派系,特别是在你面前,王爷在冧帝耳边的赞扬,可比十个朝臣。”
“我一向不管朝廷上的小算盘,大阴谋。我只想现在要合适的人,能花最小的代价就把眼下两件要紧的事做好。闻轩兄,南方那些百姓可都是颗米未进,不知在哪个山包上,哪个树下等着水退去找点吃的等待救援。北方有的缺水缺到将自己的血喂给孩子喝,吃干土来充饥。”
“如果大家都有利益可图,那么大家都会并头前进。你看看祖制上可没说每个行动的结果由一人来做决定,我们重新设立一个特殊官位:顾命钦天。你在每个派系各选一人前去,重大决议,暗箱不记名投票表决,由你的亲信去唱票即可。下面水袖能舞多长,决议听谁的,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为何叫顾命钦天?”
“在这之前,你邀请各位文武百官家中长子,长孙都可参加在金殿的书画大赛,主题是:冧宫。至于要画宫中的房檐,花鸟,还是帝王群臣,自己各自就地取材。为了更好展现冧宫,大赛时间为三月,这三月子弟们不用出宫,在宫中玩乐可,饮酒可。中魁者赏赐良田千亩,家族青玉石牌坊三座,免死令牌一张。”
“古人挟天子令诸侯,今我挟小令老,攒下黄金白银不就是留给子孙吗?当初入朝为官,谁不是想光耀门楣,这家族青玉石牌坊的圣德足够在十里八乡吹嘘几千年了。这免死令牌可是这些不知在水袖里做了多少污秽事的老头的护身符,眼下几个派系虽然在平衡状态,保不齐一朝就被蛇咬。”
“今天扔了笔筒,不够,再扔一个东西?”
“什么?”
“棺材,要纯木纯黑。”
“如果不顾别人的命,就不怪我不顾这帮子孙的性命,那就一命换一命。难怪这帮老家伙如此机关算尽却都不想做帝王,谁都不想被整个天下的人每时每刻算计着,可惜眼下市井中的良才不能入仕,平民秀才无法入官,明君也无能啊。”
“越是贫穷过的人,越容易被一点蝇头小利诱惑,无论是前朝还是我们的邻国柔然国,术戎,大秦,羌国,迦叶,还有不远之处的燕国,官场上一处别院就可收买了几个将军,举人,秀才。只有那些真正见过大院,有大院的人看不觉得稀奇了。虽然你觉得眼下金殿上满座都是污秽之辈,但其子孙里也许就在他们争取的肥沃土壤里,孕孕育着不被一处别院就诱惑,也懂做帝王压根就是赔本买卖,也愿意为天下人治国的良才。”
“如何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