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梅花退去,却见枯林古道旁一方水潭,漠漠轻寒淡烟流水,中有鸥鹭弄影。又过一野桥,桥旁是九里香和相思木。
二人转弯即见一二层小筑,名为锦一楼。柴扉洞开,一树(合)欢花开得正好。小筑云窗雾阁,仿佛世外仙境,让锦心想到阙兰尊祖的休兰寺上光景。念珠心切切拉着锦心跑,生烟连城则快步在后面追。每个人都在喘气换气,只有念珠一个念头拉着锦心往一个地方去。百闻轩依旧不紧不慢摇着镂空雕画黑木扇,走到众人后面。
“风已经很冷了,闻轩叔父你走快点,别摇扇子啦。”
“生烟,你跟着你太师傅往前去,为师在后面等着百庄主罢。”
“百庄主,多谢你传信到峨眉告知师尊需要有人在身侧保护。庄主,师尊她已经失忆,有些事情不记得,若是因为失忆而怠慢您,不要生我师尊的气。”
“连城,你放心吧,哪怕我跟天下人计较,也不会跟她计较一毫的。若是你懂我的心与情,我倒希望你师尊可以跟我计较一些什么事与情,就不会显得我如此清冷。”
“您的心情,连城不太明白。”
“没关系,无非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这一路众人从大道到小院到宫闱又仿佛到了天上宫阙,又突然到了平常农家,仿佛世外仙境。小筑有绿纱薄帐淡淡的拢着,进了柴扉打开竹门。
有侍女四人长得很善美,一袭烟粉罗衣,见到念珠和生烟皆行礼。
“念珠郡主,玉罗郡主。”
生烟是念珠的妹妹,封号是玉罗郡主。生烟生在皇家,所以叫连城叫师傅,不叫师尊。因为在官场,生烟比连城的品阶高。
念珠又打开一扇木门,上面群龙盘山,屋内桌上有一伽倻琴。样式跟古琴几分相似,也是一弦一柱。只是比古琴少了两根弦,流苏倒也很精致。桌上还有卷残谱,可惜那谱子上已经生了些灰。
念珠拉开珍珠帘,见一男子,恬然微笑,哪怕阖眼安然躺在床榻上,也可以感觉到身上灵毓俊儒的气质。
屋内装饰全是龙凤呈祥纹理,端药而来的侍女看着站在床榻前人侧脸的一点重眸,惊到险些撒了汤药。
锦心看着床榻之人,心里一沉,嗓子一紧,哑然问到:“榻上之人是?”
“他是蜀帝,李千山。”
锦心看着念珠热切的眼神,这眼神如暴雨梨花针一样射在她的心里,她眼里有一种期望,好像在压迫她想到一些人,一些事。
锦心抱歉的看着念珠,克制脑袋里蛊虫传来的疼痛,心窍里像有几千根芒刺一般,让自己不能顺畅呼吸。
生烟喘着粗气过来说:“念珠姐姐,我太师尊她失忆了,不记得你也不记得皇叔的过往。”
念珠听过生烟的话,沉默良久后拉着锦心去同一个屋子,最里面的一间卧房,全是黄竹铺就,进去就是一股竹叶的清香。
这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卧室,那床榻与众人平常所见皆不同,高出一尺左右。屋子的墙壁全是人物画像,画像有些旧了,一些微微卷起的卷轴上,落了些灰。画像极其统一,全是两个人在山水,庭院之间。所有画卷都不是以身着黄袍的帝王为主,而是一位女子。
那些画,无论是那女子执棋走神还是月下倚栏,轻弹中阮,俯身拾梅,雪中遗世独立。皆是怅然望着远方,低头玩着翡翠茶盏时眉宇紧锁,掩不住的忧思与孤寂。而那帝王头上束着王冠皆是一脸温情站在她的身后,静静注视她。最后锦心眼睛所见那一张画卷,女子蹲坐在石阶上,好似在喂养一只几手几足的小红兽。她的眼里除了没有一丝温度般木然,锦心还清楚看到,那女子的眼睛是重眸。
锦心见墙的四周如此多的画像,心绪混乱,生出一种眩晕的错觉。那画上的女子,与她有七八分相似。那身形体态虽然比自己消瘦些,可以看到肩胛锁骨,但那右眼的重眸。大小和位置与自己一模一样。
锦心身体一颤,红虬跑出来,一溜烟钻到方才的两尺高床下去。
“屋内的东西宫人都不敢触碰,你留下的东西连桌上的痕迹和灰渍都不敢抹去。尽量清洗不会擦洗几次就损坏的物件,宫人都只用雀羽棉布轻轻拂掸。
锦心弯着腰看床榻底部,想知道红虬去了哪里。
这哪里是床的底部?——地上铺着白色貂裘做衾,烟蓝锦绣为被,都用一层薄薄梨花木托着,床脚很高,工匠极其用心用心雕刻的是初荷始开,莲叶浅卷。旁边有一个红虬的小窝,难怪它一下就跑到床下去。红虬舔着自己的脚,眯着眼,已经睡着,像是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
床底是一副星辰图,有明珠为星,绸锦为幕。看起来像是夜晚的星空,在幽幽的闪烁。
众人看着锦心突然一个人滚去床底,也并未觉得诧异。
几只误入的蚊子死在软枕上还未被宫娥打扫,锦心掸去蚊子,闻了闻枕头,是自己的独特香味。那蚊子是被这气味的余毒,毒死。看尸体还完整,应该是这几日。
锦心捂着心,非常用力才吸到一口气,又急促的叹出。泪水灼灼,突然席卷眼眸,一些事情好像清晰明白了。
“念珠,采薇,我.....就是嬴妃吗?”
“公子。”“姝虞。”“师尊。”“太师尊,你别难过。”
“皇兄被发现的时候就在你原来的这床下躺着,手里死死捏着半截碎掉的玉生烟,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有那么多的身份了,这一个“嬴妃”的身份真的是我吗?”
“皇兄在九华金殿封你为妃时,说这一生有你相陪,是嬴,圆满有余,所以封你为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