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云州的唐天霖也收到了上京的来信,信是沈随写来的,希望唐天霖这个亲家可以同他站在一条线上,联名上奏皇上,恳请他尽快立六皇子为太子。
唐天霖在朝中一直独善其身,并没有明显地偏向哪一方的意思,他所忠于的那个人只有皇上。
无论……是现在的元帝,还是将来的皇上。
唐天霖将沈随的密函烧了,这件事他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起。涉及到夺嫡这样的事情,一个不慎便会全家受到牵连,联名保六皇子,若是他将来登基倒还好说,他们都是功臣,可若是将来起了变故,最后是别人,那试问又有哪一个皇帝会将竞争对手的支持者留在身边的?
这样的蠢事他不会做,更何况元帝若是真的要去,临终前也一定会为思芸考虑好一切,那么将来无论是谁当政,他唐家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云州修固河堤的工程进行得十分顺利,唐天霖盘算着日子,觉得应该尽快结束工期赶回上京,若是皇上在这个时候大限将至,一定会想见思芸的。
来和余家结亲的这件事情,最后也没说出个什么定论来。思芹就不必说了,就是思芸和余朝武之间,也仿佛没有擦出什么火花来,李氏倒也不急,只是同妹妹说这件事大家彼此放在心上,将来还可以慢慢再谈。
临行前,自然又是一场盛宴,李氏姐妹依依惜别,余天扬和唐天霖两个则是谈得起了兴头。
思芸和思芹坐了一会儿,见他们都谈兴正浓,便先告辞了。
思芸原本是想去园子里走一走,乘一乘凉的,却没想遇到了余朝武。
“芸妹妹,你来得正好,我本来还想去找你来着呢。”
思芸眨了眨眼睛问:“武哥哥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们快要走了,我想着妹妹难得来一趟,便想将这自家马场里头酿的酒带一瓶子给妹妹回去。”
思芸从余朝武手里接过了那一小瓶子酒笑道:“武哥哥的马场里还会酿酒,是什么东西酿的?”
余朝武失笑道:“这是马场里的师傅们自己闲来无事酿出来自个儿喝的,味道香醇,却是难得的,妹妹放心,自然不会是马尿酿出来的。”
拔开瓶口一嗅,这酒顿时香气四溢,甚是醉人,不由想起了那天在马场迎风策马的情形来。
说真的,临走之前倒真的很想再去一次马场那里,再吹一吹大草地上清新舒爽的风。
余朝武仿佛看出了思芸的心思一般,问道:“芸妹妹,想去马场吗?”
“现在?”思芸有些为难,“时候已经晚了,况且母亲她……”
“放心吧,姨妈和母亲一定有好些话要说,我们快去快回。”
思芸还是跟着余朝武一起去了马场,这里是她来云州之后觉得最好的地方。策马驰骋在这无边的大草场上,风儿拂过脸庞,吹过发梢,无比的惬意自在。
在上京侯府也好,在皇宫也好,还是在云州的刺史府里,都没有这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还想骑马吗?”
思芸笑道:“上回已经摔成那样,还嫌教训不够么?”
余朝武道:“上回你从汗血马上摔下来之后,我找过专门饲养它的师傅问了缘由。原来这汗血马虽然已经很温驯了,可是它却最是受不了女儿家身上的脂粉香气,是以才会突然变了性子,将你摔下来的。不过,别的马就没有这个坏毛病了。”
“原来是这样。”思芸笑起来,“你这汗血马什么都好,却是最见不得女子的,当真好笑。”
说话间,小豆子牵了一匹青骢马过来,思芸也不惧怕还是翻身上了马。这一回,这青骢马倒是听话得很,在夜风中骑马,天上是璀璨的星辰,点点星辉洒在思芸的身上,夜色之下,她是美丽的,恣意的,是快乐而自由的。
一瞬间,余朝武仿佛有些晃了神,思芸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属于侯府这样的地方呢?那样的条条规矩,那样的重重禁锢又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姑娘呢?
她的天性中有着一丝的洒脱不羁,令人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也会怦然心动。
骑了一阵马,乘着夜色两人坐在树下将刚才那一瓶子酒打开,喝了起来。
望着天上的点点星辉,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前一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是自由自在的,家里边条件不差,每年一到暑假就会到处去旅游。世界各地想到哪里带上一个行囊,买上机票就可以走了。
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了,她自己心里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希望可以回去了,可是这样难得的自在却是弥足珍贵,让她不由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
“可惜上京侯府里边没有这样的草场。”
思芸看了看余朝武问:“啊?”
他笑了笑:“我是说若是侯府也有这样的地方,我倒是想送匹马给妹妹的。”
“武哥哥有心了,只是回了上京,只怕就又要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了,偶尔能同三姐姐、书玉妹妹玩上一阵已经算很好了。”
对着星空,两人又饮了几口,思芸朝余朝武问道:“武哥哥,你有想过平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最想做的事情?”余朝武想了想,道,“我喜欢养马,所以从小就呆在二叔名下的这个马场。这些年来,看着这里养出了一匹匹的战马送到上京,送到边疆,我就常想,若有朝一日我也能上阵杀敌该有多好!”
思芸愣了一愣,她不过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原来这个余家表哥从小锦衣玉食,却还有这这样的抱负和理想。
余朝武继续说道:“我虽住在云州富庶之地,不过也常听父亲说起南夏、北疆蛮子滋扰□□边境的事情,我既是□□男儿,长大后自然应该是要上阵杀敌,为国出力的。只是……只是每次我同母亲说起,她总是不允。”
“那是自然的,姨妈拢共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不舍得的。”
“虽母亲舍不得,不过等到三年一期的武举应试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等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要披挂上阵,杀退那些侵扰我□□土地的蛮子!”余朝武说得十分慨然,仿佛这就是他的愿景,他的追求。
又饮一口酒,朝思芸道:“芸妹妹,那你呢?你平生最想做的事又是什么?”
“你猜?”思芸倚在背后的大树上,嘴角是浅浅的微笑。
“唔……我猜芸妹妹最想做的事一定不会是嫁人生子吧。”
微醺的夜风暖暖拂过思芸尚带着些许酒意的面颊,一时间仿佛有些出了神。
“最想做的事……”思芸喃喃说到,“我最想回家……回到那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地方……”
二十多年?余朝武有些茫然,愣愣看着思芸。
“我很想家,想爸爸妈妈,还有我养的那只小猫阿萌,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的我?太多的事情我想不明白,也不知该怎么想明白……”思芸朦胧着双眼,渐渐有些模糊了意识,她喝了大半瓶的酒,后劲上来,其实已是醉了。
“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只想回到从前,回到我的家里。可是,没有人能帮我……没人能帮我……”
余朝武扶起思芸问:“芸妹妹,你说你想回家,是回侯府吗?”
“不,不是那里,是我自己的家,是二十一世纪的家……”
余朝武越听越糊涂了,完全听不明白究竟思芸在说些什么:“那……那怎么才能帮你呢?”
“没人帮得了我,没人……我头好沉,武哥哥……我想回家……”
思芸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马场回的家,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里,唐思芹坐在她的床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
“哎哟,头还是好沉。”思芸扶着额头起了身,“我怎么在这儿啊?”
“还说呢,你在马场喝醉了,是武哥哥送你回来的。”
“我……我好像才喝了半瓶啊……”思芸敲敲额头,一定是她到了草场,起了思乡之情,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好了好了,反正醉也醉了。”
“那母亲……”
思芹嘻嘻一笑道:“母亲没说什么,反正她不是同你说了么,要你多同余家表哥处处,那可不是正合了她和姨妈的心意吗?”
思芸摇摇头没多说什么,哎,古代最让人麻烦的便是这男女大防了,两个人说得投机一些便会被人想东想西,她和余朝武之间天地可鉴,不过就是谈得来一些罢了,只是表兄妹要当好朋友还真是难度很大呀!
好在,这档子事儿没再被提起来,因为一日之后,唐天霖便带着李氏和两个姐妹要回上京了。
唐天霖虽没对李氏多说什么,但却仍是时时关注着上京的形势。驿站送来的信说,元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几天已经常卧在床,甚至都很少出玉龙殿了。
而三皇子党和六皇子党也都在暗中筹谋部署,大概就等着最后宣布遗诏的那一刻了。
唐天霖归心似箭,下令日夜兼程赶回上京。李氏虽没有多问,但看着唐天霖的肃然神色,也知道一定是京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是思芸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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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思芸和思芹两个正在马车里边迷迷糊糊睡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起,仿佛还有刀枪箭矢的声音。
思芸立刻被惊醒了起来,心中暗道了一声不好,推了思芹一把,两人忙起身撩了撩车帘向外看去。
天啊!他们的马车已经被一伙手举火把蒙着面的贼盗给包围住了!
思芹吓得手都发抖了,颤着声趴在思芸耳低声问:“怎么办?”
思芸咬了咬唇,明显敌强我弱,若是他们只是求财,大不了不要了这些随身财务就好,可若是他们另有目的,那可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