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芸泠汀阁里的那一场雨后,后来听书玉说书琪回去之后果然是淋了些小病出来,请大夫过去看后,过了两三日才好。
林氏自然要问是怎么着的风寒,书琪只说自己不小心淋了雨,旁的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思芸想起那一日书琪拽住她自己跑进雨中的情形,心里边不是没有感动的,只是那个李墨菡……每每想到她,思芸总觉得若是最后那个人是书琪,于她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熙和园里安宁了一阵子,思萱那屋里头再也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出来,丫鬟婆子们再没一个敢对她不敬,随意拿捏她的了。
不过她的幽然苑里虽安静了几日,思茉的武陵居里倒闹出了事儿来。
事情的起因是思茉一日发现自己首饰匣子里的一对湖蓝琉璃镶玉耳不见了,起初倒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自己不在意扔在了别处,可是没想到过了两日,那耳却在新来的大丫鬟梨儿身上搜了出来。
思茉顿起了火,指着梨儿直骂眼皮子浅的贱奴,非要将她狠打一顿发落了出去,后来还是杏儿、桃儿两个劝她,说梨儿终究是夫人那儿送过来的,就算真要发落,也该回过了夫人。
思茉这才作罢,只那梨儿却是被她狠狠打了五十板子,在床上瘫了好几日都不能下地。
这事儿李氏自然听到了回报,那来回的是素来与梨儿交好的芳儿,当初是被一起分到了思茉的院子里头的。
芳儿一边说着这事,一边哭哭啼啼:“夫人,那耳本不是梨儿故意要拿,原是二姑娘那日说起那对耳上的镶玉磕掉了些许,想要拿去找人修补,梨儿记在了心里,便想要拿了差人送出去,可后来事儿一多起来便就忘了,谁想二姑娘找着了耳却不听解释,将梨儿狠打了一顿。”
李氏听了这事的前因后果,朝着跪在地上的芳儿道:“你来找我哭诉,意思是二姑娘这事做错了是吗?”
梨儿淌着眼泪,顿了顿,小声道:“奴婢不敢。”
李氏说道:“这事儿本是梨儿不对在先,你们又不是新来府里的丫鬟,虽是姑娘这么一说总不能不回了就先私自拿了姑娘的东西,这被发现起来本就是有理也说不清的事儿,第二什么叫事儿多了便就忘了,你们是屋里的大丫鬟,本份便是伺候照顾好姑娘,任何姑娘的事儿都是你们的事儿,既是忘了,那便是错处,罚也是在理儿,你又上我这儿来哭个什么劲呢?”
“只是夫人……”
“好了,”李氏挥了挥手,“二姑娘既已罚过了,这事儿便算揭过去了,在主子屋里头当差本就该要谨言慎行,就是芳儿你今日越过你家姑娘跑到我这儿来哭一通,说出去也是一桩错处,还是回去做好自己的本份吧。”
芳儿本是想来替梨儿哭抱不平,但听夫人这般说,自己却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抹了抹眼泪委委屈屈辞了出去。
王妈妈见李氏不动声色,便问:“夫人不是一向都不喜欢二姑娘吗?况且这一回她的确是罚得重了些。”
李氏淡笑道:“是罚得重了,只不过那是她屋里的事儿,当初我将这些丫鬟婆子分给她们的时候早已说了一并由她们管教做主,如今她罚有她的理儿,我何必去插这个手呢?”
王妈妈有些不解,又见李氏的神色,试探道:“莫不成夫人有别的计较?”
见屋里没有旁人,王妈妈又是自己的心腹,李氏倒也没什么顾忌,便说了起来:“王妈妈,这二丫头素来就是个心高的,可偏偏又是个姨娘生的,心里头一直如有根刺般,总觉得旁人看她不如芙儿、芹儿那般,面上孤高傲气,心里头却是自卑,这才令她一点点小事便如此生气发作,只是,正如你刚才所说,她这回,的确是罚得重了些……”
当晚,李氏便有意无意也同唐天霖提起了这件事儿来。
唐天霖听了之后,脸上微露出些不愉之色:“侯府素来都宽待下人,茉儿在武陵居里这么闹,你也不管?”
李氏谦恭地点头道:“妾身自然会提醒她这一点,那个挨了打的梨儿,我也派人给她送药去了。老爷,如今芙儿已经出嫁了,是不是也该替茉儿相门亲事了?”
唐天霖本就对思茉不是太喜,刚又听了梨儿这件事,更是有些不快:“论年纪是差不多了,只是茉儿这性子我还真不知该给她挑个什么亲事才好!你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
李氏抿了抿唇,说道:“老爷说的是,之前府里出了那些个事情,好几桩都是同茉儿这丫头有关。虽老爷待府里的姑娘都一个样,可在别人看来,她却终究是个庶出的,若是想要高嫁或是平嫁,只怕是并没有合适的。”
唐天霖觉得李氏说的也是有理,思茉是庶女,想要高嫁,除非人家是真瞧上她了,非她不可,要不然自是不可能;就是平嫁,同他侯府差不多门第的人家哪一户不是世家贵族?若是思茉嫁了过去,想要当正妻的话,充其量也只能是配给一个庶子,但要是在府里边生出些事端出来,那丢的可就是他忠静候的脸了。
李氏见唐天霖一边思索,脸上的神色仿佛是认可自己说的,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倒也不是看低了茉儿,只是权衡再三,还是让她嫁个门第一般,家里头本分老实的倒好,一来少生事端,二来她到底是侯府出去的姑娘,旁人自也不敢随意拿捏了她。”
唐天霖点着头,思忖片刻说道:“她虽是心气高的,可到底还是咱们侯府的脸面要紧,光是当初推人下水那样的事,只再出一次,那还不成了全上京的笑柄?明儿你找她姨娘过来,也敲打敲打她,至于合适的人选,你先物色起来,选定了再同我说吧。”
第二日,沈姨娘听说夫人找她,便过去了,又听闻谈的是思茉的亲事,顿时便来了精神,只不敢在李氏面前太过表露罢了。
李氏倒是没有直说昨晚同唐天霖商议的那番话,只说茉儿该议亲了,她这个姨娘也该一同上上心之类的客套话。
沈姨娘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芙姐儿嫁的是国公府家的长公子,风光富贵,希望思茉也不会太差。
李氏不置可否,只是等沈姨娘出去之后,王妈妈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个沈姨娘还真当自个儿女儿是个宝呢,竟巴巴地同芙姐儿比,也不想芙姐儿是嫡出的长女,她的思茉?哼……”
李氏知道沈姨娘就指着思茉能许个门高门大户的好亲事,只不过,那真是有些白日做梦的。
唐思茉的这门亲事,既不能太好,却也不能太差,太好了是便宜了她们母女,况且也是不太符合实际,太差了旁人也会说闲话,说她这个当主母的偏袒自己的女儿,却不顾府里的庶女,那于她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李氏只在外放的六品以下官员家中挑拣,将这个碍眼的二姑娘远远嫁出去,往后眼不见为净,那才是干净利落!
沈姨娘那日去了李氏屋子里,见她态度晦暗不明,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想要去唐天霖那边吹吹枕边风套套话,可他这阵子不是在夫人那儿,便是到了赵姨娘那边,不踏进梨香院,她连话也说不上一句,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所谓临来抱佛脚,沈姨娘想着都说那云居寺的香火旺,菩萨灵的很,有求必应,那想来也是能求个好姻缘的。
当机立断,第二日沈姨娘便拉了思茉一同往云居寺上香去了。
思茉虽不信这个,但同她的亲事息息相关,不敢怠慢,还是非常虔诚地同沈姨娘一起去了。
这古代女人讲求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女人出嫁就跟第二次投胎似的,嫁的好不好,可关系到接下来下半生的幸福!
思茉对着菩萨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祈求着,定要嫁个名门望族里去,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那也值了!
拜了一通菩萨,沈姨娘到里边去添香油钱,奉经书,让思茉先在外边等着她。
思茉刚才熏够了这里边浓重的香火气,有些胸闷,便先到了外头歇着,因天气有些炎热,思茉觉得有些口渴,便让杏儿去里头讨杯茶喝。
云居寺外有些贩子摆摊看相的、算卦的、卖小玩意的,倒是挺热闹,思茉坐着也无聊,就瞎瞅瞅看看这些外面的玩意儿,觉得也挺新鲜。
一个摊子上边坐着的是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秀才,思茉正逛到了他跟前,瞧他原来是卖字卖画的,虽潦倒了一些,不过那字画倒都是不错的,引得思芙不由驻足,多瞧了一会儿。
“小姐喜欢字画?”
思茉抬了抬眼回道:“不过随便看看罢了。”
秀才见她站着,便铺开一张宣纸,拿起一旁的毛笔,挥毫写了几个大字在上面,罢了,对思茉道:“姑娘若不嫌弃,这幅字小生便当送给姑娘的。”
思茉瞧去,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头写的是两行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唐思茉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哪里敢接这幅字,甩着衣袖嗔了一声“登徒子”后,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回去的路上,思茉只觉得心神不宁,沈姨娘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说没事。
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却是心旌荡漾,这是她在深闺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男子这般夸她,那两句诗……
思茉不敢再往下想,呼了一口气心道,我是要嫁世家子弟的,不过是个素未谋面的穷秀才罢了,去想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