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芹的这一次发作超乎了整个唐府所有人的想象。
晚上,思芸才刚回了自己屋子里边,玲珑已经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将思芸拉近了屋子里头,指着桌上放着的几个匣奁、几匹蜀锦缎子说道:“姑娘回来了,这些是夫人才刚差人送来的,现在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夫人这一回要带上姑娘去参加宫里的梅宴呢!”
思芸整个脑子还是有点晕乎乎的,从李氏屋子里出来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李氏会不带思芹而选择了她呢?
再看这些东西,显是李氏早就准备下的,难道一早李氏就是这般打算的?
可是,思芹明明是她的嫡亲女儿,这样露脸的机会将她撇下,当真是有些费人思量呢!
正想着,思芸的房门被人狠狠推开了,思芹一脸怒色站在了门口,一眼瞥见桌上的这些东西,心下更加了然,顿时冲上来将那几只匣子就狠狠往地上砸去,冲着思芸吼道:“你个小狐媚子,你凭什么?凭什么?你凭什么跟我争?!”
玲珑、玉翠吓坏了,一个护着思芸,一个则过去想要拉着思芹。可是思芹却像疯了一般,这时候浑身上下除了无可发泄的怒意以外,早已是没有一点儿理智了!
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嫡女,什么母亲的教诲,父亲的庭训这个时候统统都抛在了脑后,她不甘,也不服!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原以为笃定的事情到最后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家里唐思芸处处都能讨到好处,她甚至不用刻意去做什么,付出什么,只要安静坐在一边,就自有父亲和母亲过去宠爱她。
就连沈书琪、沈书玉、蒋子乔这些外面的人也都个个喜欢围在思芸的身边,可对她却是不屑一顾。
有时候真是会想,要是这个世上没有唐思芸,她唐思芹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愉快许多!
是的,她嫉妒她,她讨厌她,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时候所有的嫉妒与厌恶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唐思芹用力将玉翠推开,一把抓起桌上的剪刀,抓起桌上的锦缎狠狠剪了起来,一边剪一边口中狠毒说着:“我要你出风头,我要你出风头!我全剪烂了,看你还拿什么去出这风头?!”
玲珑见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赶忙奔出屋子跑去李氏那儿求助。
这时候的思芹就像一匹发了疯了野马,不管说什么她都不可能听得下去。
一时间这碧纱橱里闹得一团糟乱,玉翠想要去夺下思芹手中的剪刀,可是思芹这时候早已是剪疯了,哪里还管这冲上来的丫鬟,手里剪子不停,一下子狠劲发上来,只听玉翠惨叫一声,她的手上已经被锋利的剪子划出一道口子来。
思芸在一旁见到这个情形,赶忙上前拉住思芹气道:“唐思芹,你做什么?这是府里边,你别发疯!”
“对,我就是发疯!我今天就是豁出自己也不要让你好过!”说着唐思芹竟一把拽过思芸垂在肩上的一缕头发,想要剪了去。
玉翠是个忠心护主的,见了这个情形也不管自己手上的伤势,想要过来帮忙。
思芸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知道唐思芹今儿是真发了疯了,只能牢牢抓着她那拿着剪子的手,两个人一下子便撕扭在了一起。
再加上玉翠,就是三个人了。
剪子不长眼,三个人争夺撕闹之下,思芸只觉得脖子上面一阵冰凉,一种痛感透过皮层而来,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了一声。
玉翠在思芸身旁全都瞧见了,那剪子的尖头在思芸的脖颈上面划开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映在思芸白皙的皮肤之上格外醒目刺眼。
思芹起先是窝了一肚子的火来的,虽然心里无比痛恨思芸抢了她的机会,可是真的把思芸弄伤了,她自己心里却是也怕了。
一下子停下来愣怔在旁,“啪”手里的剪子掉了下来,呆呆看着玉翠扑过去查看唐思芸脖子上的伤痕。
“这里是在做什么?闹成这样?!”李氏疾声厉色走进屋子,看到了里边的情形也吓了一跳,手捂着胸口倒退了一步,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丫头。
这里就好像是刚打了一场仗一般,一片狼藉。两个丫头头上钗环散乱,发髻松散,身上的衣服被扯得歪歪斜斜,唐思芸坐在地上,手捂着脖子,玉翠已是哭声一片,一见了李氏走进来,赶忙跑过去哭道:“夫人,快瞧瞧咱们姑娘吧!”
李氏顾不得去瞧呆立在一旁的思芹,先过去看思芸,那伤痕虽不深,但到底是被剪子划了,那一道血痕触目惊心,李氏吓得赶忙唤过王妈妈去取玉雪膏来。再瞧玉翠这丫鬟手上也是血迹斑斑,更是又气又怒,洛儿是个会瞧眼色的,将玉翠带了下去替她包扎去了。
而这时候,李氏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唐思芹,厉声道:“芹儿,你跟我回房去!”
唐思芹没有说一个字来否认和辩驳她所做的这一切,跪在李氏跟前,她只是微微扬起头,红着双眼倔强地说:“是我伤的她,母亲我只是不服气罢了,明明我生得比她金贵,明明我是嫡女,她是庶女,可现在呢?整个侯府上下没有人不在笑话我,母亲,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女儿啊?!”
“啪!”李氏气得浑身直颤,一巴掌掴到了唐思芹的脸上,“你个不长进的东西,说这样的话是要伤透母亲的心吗?”
唐思芹依旧不服:“不是女儿不孝,可是母亲,您倒是告诉我,为何这次梅宴您要带思芸去却不带我?”
“芹儿,我那日不是同你说过了,这是你父亲决定的。”
唐思芹冷笑一声:“可是我听二姐姐说,父亲早发了话,进宫带什么内眷他一概不过问,都由母亲做主。若说父亲更偏心小六,也许还有别的缘故,可是母亲……我既是您的亲生女儿,这样的机会又缘何白白便宜别人?”
“这……芹儿,这里有太多难言之隐,不过你听母亲一句话,别同你六妹妹作对,好好同她相处,对她好一些,于你,那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难言之隐?”唐思芹鼻子里哼了一声,倔强地嗦了嗦鼻子,“我才不要同她好好相处,总之我讨厌她,讨厌得很!”
唐思芹今天大闹碧纱橱的事情很快就在侯府上下传开了,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一个嫡女千金像个泼妇一般闹得不可开交还弄伤了思芸和玉翠,在那些好事的丫鬟和婆子的口中真是一桩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李氏自然知道若是等唐天霖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罚思芹呢,于是先狠狠罚了她一通。
重重打了五十板子,抄《女则》三百遍,禁足屋中三月不能出门。
唐思芹倒颇有一种一人做事一人当,做就做了,不怕不认的气魄,那五十板子她竟是咬着牙生生忍了下来。
在她心里,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错的是父母的偏心,错的是唐思芸这个讨厌人的狐媚子!
唐天霖事后得知了这一切真是怒发冲冠,立刻就要传家法棍,说是要打死思芹这个小泼妇,再也不认了她。
李氏哭着苦苦哀求,说自己已是狠罚了一顿,若是唐天霖真要这么做的话,她便也只有同思芹一起去了。唐天霖这才作罢,但却丢下一句狠话,说往后上京的宴会、聚会她都不许参加,除非改了这个脾气。
这晚,玲珑伺候思芸盥洗之后,给她脖子上涂了一些李氏那儿送来的玉雪膏。
玲珑虽以前在李氏那边伺候,可是自从过来跟了思芸之后,却也是尽心尽责,再加上思芸的性子较好,平日里从不苛待丫鬟奴婢,玲珑心里也还是挺喜欢她的。
“这四姑娘真是,不知是发了什么疯,竟这般野蛮?若是这手里的力道再多加一点儿,伤口划得再深一些,只怕等到梅宴那会儿可就来不及好透了。”
思芸今天遭了这事,心里头也堵得慌,其实她生活在侯府这样的地方,她知道大家族里边人心深四海,是非又多,不过只想平平静静地当只米虫罢了。她从没想过当出头鸟,也从没想过到人前人后露脸,可是,为何偏偏老天爷就不能遂了她的心愿呢?
涂好了药膏,思芸拉了拉衣服,有些黯然道:“若我是四姐姐,心里头也会不服气,其实她又何必这么着急气恼?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难道将来的前程还会差吗?一时想不开,跑到这儿来闹一场,除了心里头出了一口恶气之外,又能得了什么好处?不过这从此往后,只怕她同我是要水火不容了。”
玲珑伺候思芸睡了下去,又替她拢了拢被子:“今儿这事在府里算是闹大了,夫人那边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心也算是伤透了;老爷听说气得恨不能撵了四姑娘出去,要不是夫人拉着,真不知怎么个闹法;刚才我过去了一趟夫人那儿,回来遇到了五爷,他也听说了今儿的事,看样子担心得不得了,我好说歹说同他说了姑娘没有大碍,他才肯放了我走。”
思芸心中暗想,艾哥儿倒还是知道惦记她这个妹妹的,思茉听说了这件事一定是幸灾乐祸了,三姐姐的话,估摸着会来瞧她的,还有赵姨娘和慕哥儿,哎,这府里边虽有人瞧她不顺眼但却也是有人真心实意对她好的。
正想着,唐思萱果然来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