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演员就是要折腾
把资料拿到手，韩斐觉得曾国详这人做事还是很稳妥的。
恋母情结最早起源于希腊神话故事里的俄狄浦斯，大家都知道，古希腊神话就俩主题，弑父和乱.伦，这货杀了自己的亲爹，然后娶了自己的亲妈。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把恋母情结又叫做俄狄浦斯情结，归纳在病态的范畴里，而且老弗还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他说俄狄浦斯情结是神经症的核心，而且每个人岁的时候都有这样的情结，随着长大，会渐渐隐藏或者是消失。
韩斐翻阅着曾国详整理的资料，只觉得三观在不断经受着冲击，像是白胡子海贼团去打海军总部，似乎打完了就要前往新世界了。
他依旧有些抵触感，但曾国详拿他自己学生时代的例子来开导韩斐，让他正视这种情结，慢慢地去融入角色。
曾国详在做导演之前已经在港岛电影圈做过几年演员了，虽然只是跑龙套，可还是演过几个有大段台词的角色，他知道阿宝这个角色有些难度，而演员需要跨越心理难关，所以并没有急着催促韩斐去演和陈洁仪的对手戏，反而转头去拍曾志韦和陈洁仪的对手戏份，留给韩斐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为了捧亲儿子，曾志韦今次拍摄特别卖力，不仅全身心投入表演，还经常在片场和儿子探讨怎么拍才能使得效果最优化。
顶级演员塑造角色靠的不是妆容，也不是外表，凭的就是扎实的演技，演什么像什么。
曾志韦个头很矮，再加上眼角向下耷拉，按理说最适合演那些老实巴交的、受人欺负的角色，所以他在《五福星》系列里，一路唱着“泼在我的皮鞋上，你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一路守着其他四位朋友的欺负；在《双城故事》里，当《爱在深秋》的歌声响起，他和校长窝窝囊囊地抱头痛哭。
当然，如果仅止于此，那他也不是顶级演员了，三寸丁却展现万丈光，在《甜蜜蜜》里，他可以是铁骨柔情的黑帮老大豹哥；在《无间道》系列里，琛哥阴险雄猜，他神色一转，盯得人头皮发麻。
陈洁仪当下的身份是歌手，但她最早是毕业于新加坡拉萨尔艺术学院戏剧表演学系，曾经还和学友哥一起在红磡体育馆演过音乐剧《雪狼湖》，不是最优秀的演员，但细节处理还是蛮细腻的。
荃湾某条街道，曾志韦腋下夹着小包，敦实的身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像个肥硕的鸭子，他的发际线后移得很厉害，已经变成M型了，头发灰白黑夹杂，脸上皮肉耷拉，浑身散发着一股中年失意男人的颓唐之气。回到家，他一副身体被掏空的乏力模样，往沙发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另一边，陈洁仪面若寒霜，瞳孔里透露着围城式的绝望，她熨衬衣、熨裙子、熨西服，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失望，也有爱情的上半场踢完，亲情的下半场还在磨时间的无奈。她放下熨好的衣服，叹了口气走到钢琴边，钢琴象征她美好的青春和甜蜜的爱情，不过已经好久没弹过了，她缓缓地揭开琴盖，只用右手按着琴键，弹奏出一段简短而悠扬的旋律。
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寐，曾志韦听到琴声后翻身起来站立在原地，表情有些复杂，最后，他走到陈洁仪身后，说道：“我先睡了啊，明天要早起。”
“晚安。”
“晚安。”
两人都没有激烈的戏剧冲突，台词上也没有爆发式对决，但是就在这平淡的几个场景里，从导演到场记，片场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爱情的巨石被生活的水滴打穿的压抑的绝望，这种绝望就像是钝刀割肉，是缓慢而长期的痛，却又没有痛到让人立马跳起来反抗的程度，然而到了最后，要么夫妻都及时回头，要么就会血尽而死。
……
韩斐已经熟悉那一打资料，对于这种怪咖情结，他从视之为洪水猛兽转变为冷静思考和批判性代入，毕竟都演了好几部戏了，心理建设一做完，剩下的就是技术活了，他虽然不敢号称优秀演员，但剖析人物性格，代入人物形象这些基本功还是有的。
几天下来，韩斐完成了跟踪曾志韦和发现曾志韦外遇的戏份，对于阿宝的人物体会也越来越深刻，曾国详觉得这锅粥煮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往里面倒点料了。
11月0日，荃湾某餐厅。
这场戏是韩斐和陈洁仪两个人的对手戏，之前韩斐拍摄了曾志韦的出轨照片，并且匿名投到了陈洁仪的信箱里，当陈洁仪看到照片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韩斐。
“怎么样，角色熟悉得差不多了吧。”曾国详一手拿着分镜头脚本，一手揽着韩斐的肩膀问道。
“没问题。”韩斐捋了捋小分头说道，说实在的，这种发型他真心不喜欢，总觉得像是抗日剧里的汉奸。
曾国详将分镜头脚本卷成一团，拍拍手，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枉费我多等了你几天。”
唉，演员就是要折腾，青帝当初拍《蓝宇》也是搞得荷尔蒙紊乱，差点就进入新世界了，幸亏有范小胖抬了一手，不然就真的弯了。韩斐心里想着，拍完这部戏，可得找江姑娘熬一碗心灵鸡汤品品。
剧组暂时性了将餐厅包场，对开式的玻璃门外，灯光师用两盏大灯照射着，从餐厅里面望去，只能看到来人的身形，完全不能辨别出脸庞来。
“仁哥，那那边的灯关一半。”
“Sam，机位摆好，特写，记住，勺子的特写。”
“各部门就位，action！”交代完一干事宜，曾国详一声令下，全组都开动起来。
圆形的卡座上，韩斐正把玩着一把勺子，镀银的勺面反射着他的脸庞，镜头缓缓上移，韩斐的视线也跟着上移。
哒，大门被推的一响，外面有人进来，虽然看不清脸，但韩斐清楚是谁来了，这个身形早已镌刻在他脑海里了，呵，终归是来了，韩斐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来。
哒、哒、哒、哒、哒、哒。
高跟鞋踏了六下地，陈洁仪不紧不慢地走到卡座处坐下，将包放在一边，双手交叠置于桌上，眼睛直视着韩斐，但韩斐这时却没有半点勇气敢看她。
“小姐要点什么？”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不要了，谢谢。”陈洁仪回道。
她在包里翻着相片，韩斐眼睛盯着她的动作，啪，一打相片被甩在桌上，声音惊得韩斐一怔。
“这件事阿生知不知道？”
“不知道。”
陈洁仪稍微松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要知道。”韩斐的话十分孩子气。
“我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想你被人骗啊。”
陈洁仪神色变得狰狞，大喊道：“呵，我都能做你妈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你离开他。”韩斐的话愈发孩子气。
“你是不是疯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跟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我开不开心跟你没关系。”陈洁仪的话很决绝，这种阅历的女人，若想拒绝，半张好人卡都不会给人发的。
“是跟我没关系，但不是我告诉你，你还在被他骗呢。”韩斐仍不死心，但语调却低了四五分，倍感无力。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话像一把尖刀扎在韩斐心上，他演的阿宝只是个年轻人，是非观就是非对即错，也没体会过夫妻间感情消耗殆尽后全凭着子女做纽带维系感情的妥协。
沉默，四五秒钟的沉默，一个渴求着答案，目光期待，一个知道答案却不知道如何说出，目光闪烁。
“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你不懂，也不需要懂，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看吧，老阿姨对于小正太就是这么easy，从心理上来讲，阅历与经验差别太大，从生理上来讲，按照黄段子里说的，一个是如狼似虎，一个是初出茅庐，两个人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画面就停留在这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目光有交汇，随后各自低下头，然后三不五时的抬头，再低头，循环折腾，诡异的情感在碰撞中滋生。
“咔！”坐在监视器后的曾国详大声喊道。
陈洁仪似乎没什么事，转身去另一边补妆了，韩斐呆在座位上，脑子里有些激荡，真特么不敢想，这回迈出论迹这一步了。
“祥哥，怎么说？”韩斐有些无力。
曾国详幸灾乐祸地一笑，道：“好啊，就是我要的那种情绪。”
韩斐吐了口气，道：“那就好，我真怕还要重新再拍几遍，把我的心理建设完全冲垮。”
曾国详指挥着道具组手势家伙什，随后径直坐到韩斐身边来，说道：“不是吧，你哪有那么脆弱啊。”
“老大，我从小长在红旗下，哪里有你们这么丰富的经历啊。”
“没事，演员就是要那个，哎，你们内地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折腾。”
“对，就是要啧腾。”
“是折腾。”
“我普通话不好，别强求太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