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内心泛起的惊涛骇浪远比之前那三亿来得大。亦莫名生出一丝微妙的悸动。
赌气?
在楚河的认知中,萧太后是不会赌气的。她理智得被楚河认定为机器人。不论在何种状况,那般境地。她都以最理性平稳的心态去处理问题。决计不会意气用事。更遑论情绪失常到赌气——
可她眼前所作的一切,不正是有赌气的征兆吗?
否则又如何会拒绝一项能令萧家更上一层台阶的项目?
萧太后安静地盯着他。他亦颇有些讶然地回望这个机器人姑姑。良久方才挣扎着问道:“是因为她与我离婚,你才拒绝合作?”
坦白说,楚河从一开始就不曾想过萧太后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拒绝合作。也许在他心里,萧太后早已有了固定模板。又或者是她认准了萧太后有更合理的理由才会拒绝。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为了诸葛红玉与自己离婚,才会拒绝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萧太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但那深邃的眸子深处,却掩饰着闪过一丝纵使眼神老辣的楚河也不曾发觉的怜惜。平静道:“你是萧爷唯一的外孙。”
一番简单措辞,便解释了她所作的一切。
“我并不怪她。即便她没当面向我述说离婚理由。”楚河苦涩地笑了起来。
白白浪费诸葛红玉八年青春。只是落了个离婚收场,对楚河而言并不算最难看的结局。
萧太后闻言,眸子里却掠过一丝凌厉之色。这一次,楚河瞧得一清二楚,浑身竟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人家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放在自家这位机器人姑姑身上,却是身居高位杀气重。仅仅一个眼神,便要比那芸芸众生张牙舞爪来得惊心动魄。令人发怵。
略一沉凝,楚河略带宽慰地说道:“那事儿已经过去了。我也早已经不去多想。人说缘靠天定,分靠己留。她给了我时间,但我没留住。怨不得谁。”
萧太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半天,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那无风自动的凌厉气势渐渐隐去,平淡道:“安排时间,下周一去燕京。”
“去燕京?”楚河意外地问道。“去做什么?我这边还要上班呢。”
“解除合作关系。”萧太后不咸不淡道。“还有个商会晚宴。”
萧太后简单明了地阐述了前往燕京的动机。
解除合作关系。这个未必需要她亲自前往。但她仍决定亲自去。并带上楚河。
至于那个商会晚宴——楚河跟这个机器人姑姑相处十多年,从未见过她参与所谓的商会晚宴。即便有几次他不知道的,恐怕也只是走个程序,并不会逗留太久。至于让她离开白城参加什么晚宴,这对机器人姑姑而言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以楚河并不发达的商业头脑分析,此次机器人姑姑前往应该有辟谣的因素在里面。她终究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商人,为楚河被迫离婚作出对她而言十分离经叛道的决定,总会有法子来挽回萧家声誉。而这挽救的方式,却还是她素来不喜的热闹晚宴。
楚河无奈道:“真的要去?”
萧太后瞥他一眼,那深邃淡漠的眸子里毫无感情。却并未像对待儿时的楚河那般口头上都强势得让人不可抗拒:“随便。”
随便?
楚河依稀记得儿时回家晚了没饭吃。睡再晚也必须准点起床。没得商量,也不可能通融。她说了,他必须做,不做,后果自负。
但今儿的萧太后让楚河费解的同时还感到万分意外。先是为他打抱不平而作出惊人的决定,随后又对楚河的犹豫踌躇给予宽松的空间。尽管态度生冷漠然,却仍让楚河觉得眼前这个机器人姑姑似乎与儿时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我安排一下时间。”楚河无奈地笑道。“最近学校事儿挺多的。”
萧太后淡淡点头,沉默不语。
她不开口,楚河也不知说点什么才好。他本就从小不太敢与萧太后讲话。偶尔讲几句也会被她堵回去。所以渐渐养成了相顾无言,唯有泪——楚河一直不是个爱哭的孩子。
坐得久了。楚河就有些不自然地扭动起身子。怎么坐都不太自然。
“时间到了。”萧太后起身。
“什么时间?”楚河跟着起身,好奇地问道。
“工作。”萧太后徐步走向书房。
他没话跟她说,她却未必。
但她不说。
……
既然来一趟萧山别墅,那起码得把晚餐吃了再回去。憋了好几个钟头的楚河跑到院子里解馋。刚点了一支烟,便瞧见前方一块空地上木子正光着膀子练功。
木子是萧家武力值最高的。楚河儿时一直羡慕能光明正大学拳练功的木子。但他那会儿打架从不肯告诉木子。不是怕木子不肯帮忙。是怕被外公知道。丢人,没面子。
木子身形健硕挺拔,个头比楚河矮几公分,不够楚河修长苗条,却浑身密布着充满力量的肌肉。看一眼就贼有安全感。以楚河估计,木子的武力值单在白城估摸能挤进前三。跟那位玩枪玩得炉火纯青的陈悲风旗鼓相当。蹲在墙角抽着烟,忍不住暗自比较木子跟秦天宝。
论技巧,木子肯定略胜一筹。起码在楚河的记忆中,木子未曾一败。甚至于,木子看上去就开朗大气,似乎没什么心眼,实则定然是个有城府的人。是否隐藏了实力楚河看不出来。而到了木子这级别的高手,不是真正面临生死一战,是不会轻易将全部实力暴露出来的。这是高手们的通病。
略一比较,楚河便放心了。
秦天宝即便亲自出手,有木子在自家那位机器人姑姑也绝不会有危险。况且——
楚河瞥一眼这古朴且雅致的萧山别墅。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秦天宝想带有目的性地闯入这栋历史悠久的萧山别墅,恐怕比想象中要难太多吧?
楚河忘记萧山别墅从何时起忽然变得十分严谨,好像在一夜之间,萧山别墅出现了许多生面孔。那会儿楚河分不清谁是高手谁是低手。但现在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萧山别墅不说重兵把守,却也称得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堪称固若金汤。
当然,这自然是小管家木子的功劳。他训练的私家护卫可是在白城闻名遐迩的。不止忠诚,且实力一流。
“呼!”
一记收尾拳击出,木子吐出一口浊气。神清气爽。
“好身手。”楚河笑着走了上去。
木子早已发现楚河在偷看,也不点破,打趣道:“跟少爷比就是个渣。”
楚河莞尔笑道:“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坦白。不虚伪。”
木子正要穿上衣服,楚河却是忍不住问道:“木子,你背上什么时候弄出这么大一条疤?”
看那疤痕的恢复状态,伤口定然是多年前留下的,且在当年伤得极深,否则不会至今仍留有明显痕迹。之前楚河站得远,也无法看清。此刻甫一瞧见,便随口一问。哪料得木子却略微尴尬地笑了笑,道:“往事不堪回首。少爷您就别问了。”
“那有啥好害羞的?”楚河板着脸道。“当年执行任务,我屁股上还中过一枪呢。至今还留着难以启齿的弹痕。”
“——”木子神色一僵,问道。“能给我看看不?”
“滚你大爷的。”楚河笑骂。
木子却是叼着香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其实我这疤是十岁留下的。”
木子与楚河同龄。十岁留下的?
那会儿楚河还在读五年级呢。
“怎么回事儿?”楚河好奇地问道。
“那晚萧山别墅来了个极厉害的高手。当然,我当时肯定不清楚那人的厉害。现在回想起来,此人放在今天,我也未必是他对手。”木子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口烟雾,缓缓道。“那会儿老爷受人尊崇。又哪里会料到有人对他不利。所以萧山别墅的防御系统并不算多严密。不过也是那高手太过厉害。竟是直闯老爷卧室。打算行凶——”
楚河听得心惊肉跳,追问道:“后来呢?你干掉那个高手了?”
“我倒是想。”木子摇头笑道。“我当时也是一根筋,直接就冲进去要拿刀捅他。结果被他一刀劈在背上。当场就瘫在地上,也幸好那一刀没从头上劈,哈哈。”
楚河微微蹙眉,不禁问道:“那之后——”
“之后嘛。”木子卖了个关子,眨了眨眼睛道。“少爷你猜猜是谁阻止了那高手?并将他击杀?”
楚河略一沉思,却是摇了摇头:“按照你的说法,咱们萧家当年可没那级别的高手。”
“未必是高手。”木子给予了提示。
“外公?”楚河试探性地问道。
“老爷倒是有那个心气。”木子微笑道。
“那会是谁——”
“是小姐。”木子直白地说道。
“姑姑?”楚河眉头一挑。费解道。“那一年她才十三岁。”
“我至今未必有把握杀了他。而事实上,确实是小姐阻止了他,并将他击杀。”木子苦笑道。“说来惭愧,当时我中刀之后直接痛死过去。但很快又痛醒了。心急地看向床边时,发现那高手已经死了。小姐也躺在血泊中,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水果刀——”
楚河心头一紧,不可思议地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我不知道?”
木子续了一支烟,无奈地耸肩道:“少爷那天不知道发什么脾气。竟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之后连续一个月没在家里过夜,加上家里有意隐瞒。便将这事儿给遮住了。”
楚河顿时五雷轰顶。僵在石凳上无法动弹。
木子见他这般,亦是不吭声,安静地抽着香烟。
第一次夜不归宿,不正是气她放鸽子,没有赴约家长会那晚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