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何正果，续了一圈茶水，道：“马校长，讲讲你的故事？”

马校长押口茶水，道：“好吧，我今年57岁，回龙台前副厅，回来后升成了正厅。龙台大学校长，看来是我退休前的最后一站了。我对自己，很满意。我的大学同班，三个已去了导师卡尔?马克思那儿报到了：一个心梗，两个车祸。大学同班，有一位职位比我高，省教育厅厅长。前天，他到海边视察工作结束后，来龙台看我，在这里用的午餐，我做东，龙台市政要作的主陪。我的厅长同学吃到了烤乳猪，没吃到石方，咱比他高了一个档次。”

找钱合理，都笑了。

马校长道：“我大学同班，也有富甲一方者。一位早年去了加拿大，经商很成功，现拥有三家高尔夫球场，他远大目标是成为慈善家。”

看得出来，马校长很为这位同学骄傲。

高尔夫球，是贵族体育运动，找钱合理纷纷道：天知道，今生今世与高尔夫球，还有没有缘分。

李友笑问道：“头儿，当年，你为了爱，被‘掠’到斜阳，后悔不？”

何正果道：“校长，必须直面，不能回避。”

马校长笑道：“我，从未后悔。我，从来就认为，我的选择，是对的。恁嫂子，独生女，为了她的感受，我到斜阳，只有对，没有错。这回答，还满意吧？”

找钱合理，表示满意。

赵义豪道：“马校长，介绍一下马瑞雪和马秋雨吧，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马校长道：“好啊，马瑞雪中科大毕业后，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学习，与她同校同级的英裔美国同学相恋，两人获取硕士学位后，都到了新泽西的美国名企工作，后在新泽西买了花园式洋房，结了婚。马瑞雪1岁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了，老大女孩，老二男孩。瑞雪的两个月子，都是恁嫂子去新泽西护理的。在马瑞雪生第一个孩子时，她去了新泽西，她英文蛮好，在美国，没障碍。伺候月子吗，她带去了瑞雪姥姥写就的菜谱和食谱。

“瑞雪第一天下午进医院，第二天凌晨顺产，生了个漂亮的混血女儿，我的夫人，我的女婿，马瑞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我的英裔男女亲家，在纽约州工作，没来医院也没有来医院的计划，得知顺产一个女婴，也高兴得不得了。

“医院的条件很好，病房是套间，还有浴室，卫生间，干净极了。产后，瑞雪睡了一觉。她醒来后，护士抱来了孩子，让孩子吸奶，催乳。护士还送来了冰袋，冰水，冰果汁，冰块，水果，面包，牛肉火腿片等。冰袋是用来坐的，让身体尽快恢复用的，护士对用法作了说明。其他的，都是吃的。

“我的夫人吓傻了：天杀的，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坐冰袋喝冰饮呢？一会儿，护士回来了，问冰袋用了没有，女儿说，还没用，护士说道：‘不用冰袋，你可能要在医院多待一个星期。’护士看着送来的餐没动，又问：‘没有食欲？那要不要把冰水里加片柠檬？’瑞雪答道：‘不用，谢谢您，护士小姐。’护士走了。夫人立即把冰袋藏了起来。一会儿，护士又回来了，见冰袋用了，看到产妇执行了医嘱，笑了。

“但护士发现，产妇不吃东西，很诧异：‘您，不饿吗？需要补充营养的。’这时，放在床边的一个包包引起了她的注意，看来，她见多识广的，护士和马瑞雪说道：‘在医院期间，只能吃医院提供的食物，不准许吃别的食物，医院考虑的是营养均衡和对产妇的消化系统有利。’这时，我的夫人很紧张，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床边的那个包包。

“护士眼尖，说道：‘对不起，能告诉我那个包包里，放着什么吗？’，夫人紧张极了，使眼色让女儿女婿不要讲话，不知女婿是没看懂丈母娘的眼色还是故意，说道：‘是给我夫人精心准备的食物。’

“‘对不起，我们得带走。等您的夫人吃了医院提供的食物后，再还给您，并请您将这包食物带出医院，拜托您了。’护士道，将夫人精心准备的食物带走了，夫人真想发疯。护士要求，马瑞雪不能老躺在床上，饭后一定下床活动，活动要领，注意事项，护士做了说明，还进行了示范。

“夫人心里容忍不了医院这样做，但是她很明白：囚犯在监狱无条件听狱长和狱警的；患者在医院无条件听医生和护士的，她急得发疯，夫人来了个‘曲线救国’道：‘一会，我们带她下床活动。’

“护士小姐道：‘NO！是她自己下床活动，防止形成血栓。是她自己活动，不需要他人帮助的。’我夫人说道：‘懂了，护士小姐。’在马瑞雪家里，‘官方语言’是英语，女婿泄密了岳母带来的包包，夫人考虑文化背景差异，没责备他，心里却在狠狠地责骂美国女婿：天杀的，这英裔美国人，就是弱智，不懂得看眼色行事，真不晓得他哥伦比亚大学硕士是咋读的。

“晚饭后，护士来了，要求瑞雪洗淋浴，给身体恢复，创造一个卫生洁净的好环境。这个建议，把夫人吓傻了：这天杀的医院疯了吗，怎么能让我女儿洗澡呢？夫人又不敢当面抗议，顺水推舟，应下来再说：‘行，护士小姐，我们会帮她睡前洗澡的。’护士道：‘夫人，您搞错了。是让产妇自己洗淋浴，她可洗得放松，洗得舒适，对身体的韧带关节恢复都有利。请您不要帮着产妇洗澡，拜托您了。’护士小姐说道。

“第三天上午，护士来了，她要求瑞雪淋浴后，出院。我的夫人听后，脸色吓得煞白，怎么又让洗澡？昨晚还没洗呢，这可咋办？我的天，这家医院，是不是在拿我女儿的命开涮啊？是不是在拿我女儿当‘马路达’？约一个半小时后，护士来了，催促出院，问洗澡了没有，瑞雪诚实地回答：‘不想洗，出院回家洗吧。’护士表示了理解，但在产妇病历上，清清楚楚地做了记录：在医院期间，洗澡项目，违背医嘱，未执行。上午10:0，瑞雪出院了，医嘱是：每天洗澡，每天趁阳光明媚时，到户外活动，让婴儿也一同享受阳光的照耀，饮食无禁忌。恢复工作时间，建议五天后。

“瑞雪回家了。美国的产妇，不坐‘月子’。夫人认为，中国老祖宗传下来的女人产后坐‘月子’，这亘古未变的古训，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至于产后的食谱菜谱，更是女人产后的养生秘笈。女婿对岳母的养生秘笈，激烈反对，在中国，一生孩子，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严重的营养失衡，严重的营养不良，婴儿也会跟着营养失衡和营养不良，为什么女人一生孩子，食谱和菜谱就变得如此不堪？在中国，产妇必须坐月子，生冷的东西，断然不能碰，还有这禁忌那禁忌，要卧床一月，绝对地休养生息。

“还没有太糟糕，夫人和女婿达成了协议：任何冲突背着瑞雪进行，别给瑞雪带来困扰，给瑞雪的，是冲突以后的结果，而不是过程。女婿很绅士，认真履行协议。女婿甚至认为，岳母这样做，是虐待产妇、虐待婴儿。我的英裔美国男女亲家从纽约州来新泽西看马瑞雪和婴儿，高兴极了。高兴之余，对产妇的食谱和菜谱，还有那些禁忌，不认同，但碍于这是儿子的内政，仅提了中肯的建议，没掺和太深。夫人和女婿的冲突，一度白热化，夫人感到，英裔美国人真难沟通，不可理喻，她几度向女婿发作：‘我的女儿，我不懂得疼爱？我女儿的生活习惯，你知道多少？’

“女婿则认为：岳母偏执，不可理喻。女婿给我的电邮中写道：‘我的岳母，执行中国坐‘月子’的禁忌，执行中国坐‘月子’的食谱和菜谱，有宗教一般的虔诚，有近于偏执的热情，我无法‘撼动’她，我感觉非常挫败。’女婿是在搬‘救兵’，我回复道：‘我远在中国，对与错，不能贸然评判。我唯一的建议，当你跟岳母意见不一致时，执行瑞雪的意见，OK。谢谢你发来邮件。’女婿为这事儿，没再给我写邮件。

“瑞雪生产了第八天，换上职业装，拿起车钥匙，就去上班。夫人认为，女儿不是去上班，是去刑场斩首，疯狂地抱住女儿，哭得肝胆俱裂：‘除非我死了，不能去上班。’女婿见状，冷静地对岳母道：‘妈妈，请您冷静。这事儿，看来需要表决了：妈妈、马瑞雪、我，对“马瑞雪今天是否上班”进行表决，让马瑞雪执行表决结果。夫人听女婿一说，停止了歇斯底里。马瑞雪工作狂，夫人知道，女婿一定会怜香惜玉，为了马瑞雪和婴儿，一定会阻止马瑞雪去工作，夫人同意了，表决的结果，女婿和马瑞雪意见一样，夫人傻了眼，呆若木鸡。

“马瑞雪拥抱了妈妈道：‘妈妈，你按时给小贝比喂奶粉，每天让她晒两次太阳。’女婿也安慰岳母。马瑞雪，这‘月子’坐的，中美合璧，有时中式，有时美式。瑞雪身体体征，很多方面恢复到了婚前状态，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瑞雪没有出现产后肥胖，且奶水充足。都担心产妇患产后抑郁症，马瑞雪乐观达观，点事儿没有。夫人，纠结于瑞雪没坐好月子，会落下月子病。她天天牵肠挂肚、食不甘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沉湎在忧虑中，她差一点儿患上了忧郁症。夫人在美国待了小半年，回国前，她密切观察瑞雪的健康状况，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马瑞雪，健如牛犊，没有任何月子病症状，马瑞雪，走路小跑，像小鹿，精神饱满，有使不完的劲儿。工作上有激情，对丈夫和孩子上温情备至，对待妈妈体贴入微。

“夫人好欣慰，放心地离开了新泽西。有意思的是，夫人回国后，很快收到了女儿、女婿合发的电邮。邮件中，他们按照新泽西的法律，按照护士和保姆的工资标准，算清了她的工资，把工资转进了夫人的账户。”马校长讲到这里，忍俊不禁。

马瑞雪的故事，很精彩；马瑞雪的妈妈，很无奈。

找钱合理听得津津有味，简直入迷了。

马校长道：“去年下半年，马瑞雪和女婿发来电邮，邀请妈妈，再去新泽西，瑞雪年底要生第二个孩子了。电邮中，附了一份处于磋商阶段的《保证书》，《保证书》洋洋洒洒，A4版面三页。请夫人，对《保证书》提出修改建议，达成一致后，双方签署《保证书》。夫人看了保证书，哭笑不得，她让我看，我看了，啼笑皆非。核心条款是：瑞雪产前一个月之前，要夫人到新泽西一家医院的孕妇学校培训，合格后才有资格担任瑞雪的护士和保姆，严格执行孕妇学校关于孕妇产前、产中和产后的相关医学规定，还有其他的相关规定，不得自行其是。夫人，也提出了许多修改建议，没想到的是，夫人的修改建议，小两口竟然照单全收。夫人，打印了《保证书》，痛痛快快在《保证书》的保证人栏目上签了字，兴高采烈地发了快递。”马校长讲到这里，乐不可支。

找钱合理也被马校长的情绪所感染，马校长继续道：“文化碰撞，在马瑞雪家里，撞出来的是宽容，是幸福，是妥协。”

钱田禾笑道：“马校长，拉拉马秋雨的情况啵。”

马校长笑道：“马秋雨，以优异成绩上海交大毕业，家人劝他继续读书，他说么也不读了。把太多时间耗在大学里，不是他的人生规划，他要把‘硕博连读’整到工作中读、社会上读。他毕业，进了ABB中国公司，在ABB已8年了。马秋雨，自喻职场大咖，很吴家寨子（拉风）的，同学圈朋友圈工作圈事业圈，强大极了。他现在，往来于北京和苏黎世间，是ABB中国的骨干了，和ABB公司的一瑞士女孩儿恋爱三四年了，也快结婚了。”

马校长讲到马秋雨，不像讲女儿马瑞雪，他很放松、很轻松、很骄傲。

找钱合理，无不称赞马校长培养了俩好孩子。

期间，服务小姐回来了两次，问需不需要服务，都让马校长支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