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198年月8日（星期天），龙平的残冬，露出了春的端倪。

夜里下雪了，校园里银装素裹。

上午，小雪飘飘，不见晴天迹象。

午饭后，何正果稍一休息，到教室自修，教室里十来个人。

下午两三点钟，天晴了，明媚的阳光射进教室，阳光灿烂极了，何正果禁不住来到三楼东天台上，望风景，暖气还开着，天台的雪化成水流走了。

望龙平山，山上白雪皑皑，山下雪已化光，山景清新极了，松树洗了柏树洗了岩石也洗了，仿佛松树、柏树、岩石洗后的清香，飘进了何正果鼻孔，他醉了，醉在这一幅水墨画里。

再几个月就毕业了，何正果生出一股莫名的眷恋惆怅来，因同学因学校因龙平山因龙平城抑或因别的，他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

……

朦朦胧胧地，龙平城楼房和街道升到龙平山前的天空中，如诗似梦，渐渐清晰，何正果进入了幻境。

他忽然又清醒过来：海市蜃楼，是海市蜃楼啊！

他兴奋不已，向三楼走廊口，狂呼大叫：“快看啊，快来看啊，快来看啊，龙平城升天了，海市蜃楼了，海市蜃楼了！”

他难抑亢奋，又趴到女儿墙避雷网上，向楼下过往同学狂喊着。

闻声到天台来的同学，看到海市蜃楼，无不欢呼雀跃。

海市蜃楼，让校园涌动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海市蜃楼一会儿消失了。天台上看景的同学，意犹未尽地离开了，依依不舍貌。

何正果，第一回见海市蜃楼。

他不经意地蓦然回首，哇，孟佳蕙还在凝望龙平山。

他凝视着她，但见，一抹红晕掠过她白皙的脸，如诗如画。

他醉红晕了，走近她，她却像一朵云一样，飘走了。

9

孟佳蕙，除了教室和实验室，爱去的地方是二楼阅览室，何正果因她也爱去那儿。在阅览室，何正果找个看见她的位置坐下，望着她的靓影，满了憧憬，满了幻想，心旌摇荡。

有一天下午，何正果在孟佳蕙后面，隔了俩阅览桌落坐，晚饭时间到了，孟佳蕙还书，过何正果阅览桌，一不小心，书掉地板上，刹那间，何正果把书捡起来给了她，捡书动作之训练有素之专业之精准之无懈可击，何正果都感觉滑稽得离谱儿。

孟佳蕙，白皙的脸成了桃红，莞尔一笑：“谢谢。”

何正果，整个世界，一霎那间成了桃红，傻了，醉了，晕了。

孟佳蕙还书，出了阅览室。

何正果，还站在那儿打愣儿。

为孟佳蕙捡书这个动作，何正果幻想过N次了，私下里演习过N次了，呃，老天爷眷顾他垂怜他，让他派上用上了。

何正果与孟佳蕙每有接触，就察言观色，看她有木有那感觉，他早就有那感觉了，他发现她没那感觉，啊，剃头挑子（一头热），注定是一场悲催的单恋。

时不待我，他纠结极了，毕业一天天临近。

月底了，这事儿，他终于尘埃落定：写封情书送蕙神。

情书构思，让他忘我非我。

9

春光明媚。

樱花烂漫，鸟语花香。

何正果几易其稿，情书写就：

佳蕙，你好！

我对你的爱慕，始于第一学期。

毕业在即，我鼓足勇气写这封信。

写了，可能会后悔一年；不写，可能会后悔一生。

在校园，我爱去的地方，是二楼阅览室，因你常去那儿。我到那儿，你在，我就找个看到你的地方落座，望着你，满了梦想。你不在，我就怅然若失。

你做的事，我都喜欢，因为你做的。

佳慧，对你的爱慕，让我魂牵梦萦。

我常“牵着你的手在龙平山景区徜徉……”，醒了才发现是梦。

佳慧，但愿这不是梦。

正果于198年4月17日

94

198年4月18日，星期天，上午。

何正果，把封好的情书夹进书里，来到了二楼阅览室，一进门，看见了孟佳蕙在西北角。

阅览室里，座无虚席。

何正果战战兢兢地靠过去，到了孟佳蕙身边，小声道：“佳慧，信！”孟佳蕙抬头一看是何正果，瞥了眼信，白皙的脸成了绯红。

何正果的心蹦出来了，脸色煞白，恍惚逃离，遁至东南角，还好，有一空位，他落了座。他激动之至，紧张之至，颤抖之至，如临大敌，如临深渊。他伏到阅览桌上，极力使自己平复下来，但是，阅览桌随他颤抖起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桌上同学们诧异：咦～，阅览桌闹鬼啦？呃～，明疤瘌（明白了），刚坐下的这家伙弄的，咦～，脸色煞白，哆嗦成个蛋儿，病了吗？纷纷关心道：

“同学，你没事吧？”

“哥们，你没事吧？”

……

何正果摆摆手，示意没事儿。你没事儿，阅览桌有事儿啊，阅览桌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形成了共振，有同学的书晃到了地板上，何正果那个窘就甭提了，和偷了同学的东东叫同学当场抓住了手脖子一样，难堪之至。他还清醒，身体立时移开阅览桌。

阅览桌没事儿了，他有事儿啊，他颤抖得愈加厉害，不能自已，他感觉，阅览室在抖、在转、在旋。

……

他极力使自己平复下来，没用的，颤抖，是情不自禁的，是不由自主的，是发自本能的，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谢天谢地，他终于停止了颤抖，阅览室回到静止状态。

他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朝孟佳蕙方向看了一眼，阅览室人太多，视线挡着，啥也看不到。他如履薄冰，站了起来，看清了，信拿起来了，她平平静静、若无其事貌。

第二天，何正果仔细观察孟佳蕙，一切如故。

95

198年4月19日，0:00时分，省工学院电气工程系自动化专业80级一班班主任俞莉莉老师办公室，她与韦珂的谈话，进行中。俞老师三十多岁，同学们的良师益友。

谈话，已进行半个多小时了。

“韦珂，你的事，我黔驴技穷了。”俞老师推心置腹道。

“俞老师，我让你费的心，给你带来的困扰，我非常清楚，我非常歉疚。”韦珂内疚道。

俞老师道：“韦珂，你的现状，暑假，将被勒令退学。我提个建议：你如今失眠厉害，有时整夜无眠，学业会越来越糟，你申请休学吧，休学后，完全融入社会，工、农、商、学、兵，干么都成，潜入社会实践里。通过一个学期的社会实践，你对自动化专业的心态或许会有180°的改变，心态改变了，失眠就好了，再复学，一切迎刃而解。人生拐一个弯，未必是坏事。

“还有，你的论文《人类社会充分的信息化将使经济危机消亡》，我让教授们看了，教授们讲，立论独辟蹊径，数学模型建得非常棒，具有学术价值。韦珂，你英文好，把它译成英文，寄到一些国际学刊，或许会发表。”

韦珂颇为感动，道：“俞老师，谢谢你。我记得，你第十次跟我谈话了，你让我感动。俞老师，对自动化专业的排斥和厌倦融进了我的血液，我竭尽全力迫使自己喜欢起专业来，徒劳无益。俞老师，谢谢你，我听你的。我把自己逼上梁山，休学是唯一路径了。”

俞老师道：“韦珂，休学申请，要早点儿递，到暑假就晚了。”

“好的。”韦珂道。

“呃。”俞老师道，“6月1日前递上去呗。”

“不胜感谢，俞老师。”韦珂感激道。

“欸，4月9号的春季运动会，你还报名啵？”俞老师道。

“报啊。”韦珂笑道，“我热爱运动。”

“呃，量力而行呗。”俞老师安咐道。

“谢谢，俞老师关心。”韦珂道。

墙上挂钟，“铛”敲了一下，1:0了。

谈话，进行中。

……

96.1

198年4月0日（星期五）16点时分，省工学院雅典体育场，春季田径运动会进行中。

末了一个项目、压轴戏男子10000米比赛，进行中。

喇叭里，响着《运动员进行曲》。

比赛：①起点雅典体育场→②绕雅典体育场1圈（400米）→③校内、校外、校内马路（6600米）→④绕雅典体育场7.5圈（000米）→⑤终点。

警车开道，救护车坠后。

比赛进行到③→④了，万众瞩目，翘首以待，运动健儿入场。

16:6，解说员动情、清晰、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请全体起立，欢迎男子10000米运动健儿入场，大家鼓掌吧，欢呼吧！”

雅典体育场，掌声欢呼声雷动，响彻云霄。

警车开道，一位运动员闪亮登场，雅典体育场沸腾了，紧接着，就像天上浇下来一巨瓢凉水，把雅典体育场瞬时止沸了，咦～，咋一位运动员入场啊？那些运动员呢？

万众诧异中。

解说员，打破了沉静：“各位贵宾，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看哪，8号运动员，如入无人之境，飞毛腿啊。我们的运动健儿将陆续入场，观众们啊，为8号运动健儿，加油，助威，呐喊，欢呼啊！”

解说员，忒能煽情了。

8号运动健儿，不是别人，韦珂也。

韦珂，越跑越快，状态好极了。

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俞老师和同学们，在观赏比赛，为韦珂欢呼雀跃，为韦珂呐喊，为韦珂助威，为韦珂疯狂。一同学道：“我靠，韦珂，是划船高手，还是长跑天才啊？”立刻有同学戏谑，道：“我靠，你一井底之蛙懂么？韦珂这叫‘铁人三项全能’，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懂啵？”

俞老师明白，韦珂压抑太久了，释放压力呃。

第位运动员，第位运动员，第4位运动员，……，第n位运动员，入场了。

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解说员道：“啊，8号运动员，就是一只领头神鹿啊，猴赛雷（好厉害）啊，忒吴家寨子（牛逼）了，斐里庇得斯啊，观众们，鼓掌啊，欢呼啊，观众们啊，看哪，我们的第位，第位，第4位，……，第n位运动健儿，个个也不是等闲之辈，个个英雄好汉啊。8号大侠，也得戒骄戒躁啊，亲，你可知道，一切皆有可能啊，一不小心，别价被第n位大侠超越了啊。观众们啊，让我们为场上的一每位运动员、为场外的每一位运动员，加油吧，鼓掌吧，欢呼吧！”

掌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解说员，忒能煽情了。

雅典体育场在狂欢，雅典体育场在沸腾。韦珂疯狂了，运动员疯狂了，观众疯狂了。

末位运动健儿入场了，救护车跟进雅典体育场，停在了终点线旁。

……

“天哪，再有一百多米，8号飞人就飞越终点线了，欢呼吧，啸叫吧！”解说员，忒能煽情了。

但见，韦珂身轻如燕，飞也似地飞跃了终点线！

“8号神鹿闯线了！”喇叭啸叫了。

观众们鼓掌、欢呼、啸叫着，雅典体育场疯狂了。

俞老师，电气工程系的老师们，电气工程系的同学们，全欢呼着飞向了空中，要不是叫地球一把给拽回来，全都飞出了太阳系。

接应韦珂的俩男生，欢呼雀跃着跑上来，还没搀上韦珂，韦珂一面墙一样倒了下去，校医飞奔过来，观众们还没反应过来，韦珂就被抬上了救护车，俞老师疯了一样飞奔过去，跳上了救护车。

解说员，不知说什么好了，声音低八度道：“我们～8号—神鹿，～跑累了。”

喇叭里，放着《运动员进行曲》。

救护车“呜啊～呜啊～……”疾速驶向医学院附院。

运动会，进行中。

……

96.

17：0，省工学院雅典体育场，春季田径运动会闭幕式，院长主持。

院长声音低沉，道：“各位来宾，各位老师，各位同学，春季田径运动会闭幕式，现在开始。闭幕式进行第一项：向男子10000米比赛冠军8号运动员，工学院的骄傲、电气工程系80级自动化专业韦珂同学颁奖，请电气工程系主任代韦珂同学上台领奖，掌声欢迎。”

掌声和欢呼声雷动，冲出云霄九。

礼毕。

院长声音低沉，道：“韦珂同学，是我校天才的运动员，校划船队顶级选手，今天，我们又亲眼目睹了他在男子10000米比赛上的卓越表现，他挑战运动极限，获得了男子10000米比赛冠军，打破了我校男子10000米项目的记录，也打破了我省男子10000米项目的记录，我们为他骄傲为他自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韦珂同学，因心力衰竭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闭幕式进行第二项：全体起立，向男子10000米终点线向我们英雄的韦珂同学致敬，敬礼！”

“唰”，全场一个敬礼。

全场哗然，愕然。

会场稍静，院长声音低沉哀痛，道：“我们失去了韦珂，失去了这位天才运动员，是我校师生心中永远的痛。韦珂走了，英雄走了，榜样走了。闭幕式进行第三项：为韦珂同学，默哀三分钟，奏哀乐。”

哀乐，低回。

雅典体育场眼泪在飞，工学院在呜咽，月湖在呜咽。

哀乐毕。

院长哀痛，道：“各位来宾，各位老师，各位同学，闭幕式进行第四项：让我们再一次向男子10000米终点线向我们英雄的韦珂同学致敬，敬礼！”

“唰”，全场一个敬礼。

院长沉痛，道：“韦珂同学永垂不朽！闭幕式进行第五项：198年春季田径运动会，闭幕！”

喇叭里，又响起了《运动员进行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