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1
第三天(1981年7月1日,星期一)一早,何正果醒来,见韦珂趴在桌子上,在看一本英语著作。
何正果下床,惊动了他,韦珂道:“起来了,正果,离西(北)门不远的小街上有豆脑早点,味道不错,咱去那儿?”
“好。”何正果道。
何正果看韦珂在看一本英语著作,一件事儿闪进何正果脑海,道:“韦珂,对专业,你感觉很好了啵?”
韦珂一怔道:“说不上感觉很好,我知道咋对待它。”
“呃,那就好。”何正果道。
韦珂道:“正果,早饭后,游月湖大学,下午影剧院看场电影,明天一早回斜阳吧。”
何正果道:“谢谢,早饭后走呗。待下去,耽误你学习。”
韦珂道:“月湖大学,值得一看,看了,再走呗。”
何正果道:“明年这个点儿,我就毕业了,留一些我来找你玩的理由呗。”
“一定走?”韦珂道。
“一定走。”何正果认真道。
“也好。恭敬不如从命,不留了。”韦珂道。
“早饭后,直奔火车站,行啵?”何正果道。
“行。”韦珂道,“定了,就赶早呗。”
……
洗刷完毕,准备停当。
何正果背上军包,拎着军壶,俩人出了校西(北)门,来到小街上豆脑早点摊儿。
早点摊儿,客人不少,俩人买了早点找了座位坐下,邻桌三位老人在陪小孩子吃早点。
一位老人道:“你俩看,《月湖早报》头版头条《寻找英雄》,1路车乘客,冒生命危险,飞身西河,救落水儿童,不留姓名,无名英雄啊。”
……
一会儿,又听另一邻桌的一年轻人,道:“啊,《寻找英雄》这篇报道,在你俩强烈要求下,我看完了。那小孩儿命大,飞落西河愣是点事儿没有,妈妈抱过去,还笑得咯咯的。想一想三英雄,也没啥大不了的,我要在现场,我也会第一个飞入西河救起孩子的,我才不留名呢,我怕出名,我怕被打扰。”
“鞥~,你要在现场,准得高喊:‘会水的快去救孩子!快快快!我的天哪,我不会水啊!’我还不晓得你那德性呃。”他的一同伴戏谑道。
“鞥~,错,他会救孩子,救起孩子后,他得在河里踩泳,大吆喝小吆喝:‘家长听好医嘱:孩子啥事儿没有,别去医院检查了,白花钱的,上岸后,换上干衣服,弹溜溜蛋儿去吧。我,是省医学院临床专业77级班准医生郭庆,听郭庆的,没错的。’”另一位同伴戏谑道。
被戏谑的那位年轻人,道:“真没常识啊,在西河踩泳,还大吆喝小吆喝秀医嘱?你以为是在医学院游泳池里啊?实话实说吧,那地儿水深水急,没有大无畏精神,断不敢跳的。跳水三兄弟,个个吴家寨子(牛逼),个个英雄好汉,朕服了伊拉!”
……
人们议论的,韦珂和何正果听得一清二楚,俩人静静地吃着早饭,谁也不说话。
早饭后,俩人奔向工学院南(西)门站8路电车始发点。
路上,更听到了一些路人关于《寻找英雄》的街谈巷议。
韦珂道:“你来省城,车次不确定,没到车站接你。走了,我送送你。”
何正果拗不过韦珂,送就送呗。
俩人,乘8路电车来到火车站,月湖站〓斜阳站的火车是慢车,一天一次,韦珂买好了车票,给了何正果,又塞了些备用款到何正果裤兜里。
“火车直达斜阳,花不着钱了,你拿着比我拿着有用。”何正果拒接,执意掏出来。
韦珂攥住了何正果手腕,不由分辩道:“必须拿着,备用。”
何正果拗不过他,接受了。
“好了,你回吧,韦珂。”何正果道。
“好吧。”韦珂道,“我送你到候车室。”
他俩出售票厅,进候车厅。
候车厅进口处,有卖小吃、地图、报纸的地方,韦珂道:“带包饼干,路上吃吧。来张《月湖早报》,作个纪念吧。”他伸手买了一包饼干,两份《月湖早报》。
饼干给了何正果,《月湖早报》一人一份。
“到斜阳后,写封信,报个平安。”韦珂道。
“出站,我就到邮局给你发信。”何正果道。
韦珂和何正果,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一路平安,正果。”韦珂道。
“谢谢你,韦珂。”何正果道。
“再见,一路平安。”韦珂道。
“再见,一路平安。”何正果道。
86.
韦珂走了。
何正果在候车室排椅上,展开《月湖早报》头版,一口气把《寻找英雄》看了三遍。
1路车的司机大叔,以填写《车辆运行记录表》,巧妙获取了两位英雄的出处,第一位飞跃河中托起孩子的英雄,没能获得出处,故事给人们留下了无限的缺憾。
女子向《月湖早报》记者,涕泪滂沱地讲述了三英雄勇救小男孩的气冲霄汉的故事,记者被感动得天昏地暗、地覆天翻,激情澎湃之中一篇文采斐然、大气磅礴、气贯长虹、荡气回肠的三英战西河的《寻找英雄》的正气歌,挂到了《月湖早报》的头版头条。
“签字的事儿,有仨聪明人,一是司机大叔,一是朕,还有一位,明天解密。”韦珂的话,被验证了。
86.
14:14,何正果到达斜阳站。
他出车站,直奔邮局,给韦珂发了信。
他徒步回何家卫子,到家大晌午歪了。
家里,还是爷婚前的格局,堂屋三间,东西小堂屋各一间,西南角是猪圈,挨着猪圈一间饭屋,西墙建完了,东墙建了一半,南墙和东南角的大门只打了坚脚。
在街上,能看见墙上贴的年画。
何正果进了天井,娘在专心致志地剁猪食草,何正果怕吓到娘,干咳了两声,道:“娘,剁猪食来?”
娘站起身来,高兴道:“欸,歪瓜回来了,晌午饭还没吃啵?”
“娘,吃了饼干了,一点不饿。”何正果道。
“呃,进屋喝水呗,恁爷打坡里回来,冲了一壶茶一碗没喝完,喇叭头子就通知开会,将走了不大霎。”娘道。
“娘,我也不渴,我剁猪食,你歇歇啵。”何正果道。
“你不会剁,歇歇呗。下下太阳,你去放羊里呗。”娘道。
“这草,怪嫩来。”何正果道。
“我和恁爷,早晨从咱家棒槌子地里薅的,当猪食,忒好啦。今儿早上,棒槌子地里水气大,我和恁爷的裤都叫草打湿了,湿到了护膝盖子上边儿,进了村,街坊就嘻嘡:我和恁爷,是从龙山河里蹚回来的。”
“嗯。”何正果笑道,“娘,我撂下包,去山根放羊哩。”
“急啥,歇歇好呗。”娘道。
“呃。”何正果笑道,“娘,我从韦珂那里回来的。”
“呃,你去韦叔家了?”娘道。
“不,我从省城韦珂学校回来的。”何正果笑道。
“你去省城了?”娘道。
“呃。”何正果道。
“欸~,韦珂还没放假?”娘道。
“放了。”何正果笑道,“他在校自修,不回来了。”
“呃,韦珂聪明懂事儿,恁韦叔韦婶拉巴了个好孩子啊。”娘笑道,“韦珂又长来么?”
“长了,长得忒高了,成彪形大汉了。”何正果笑道,“我差点儿没认出他来。”
“可不孬,上了大学,你们都长个了。”娘道。
“娘,我放下书包,再拉。”何正果道。
“呃。”娘道。
何正果,来到西小堂屋,撂下军包。
娘“嘭、嘭、嘭、嘭、……”剁猪食声,传到屋里来。
何正果,把包里东东倒在床上,兜里东东掏到床上,整理一下,见一本书里有东东,奇怪了,没往书里夹东东啊?啥东东啊?打开一看,傻了:湖心岛上,他塞进韦珂军包里的包钱的纸包,一动没动。
何正果涕泪滂沱,抽噎起来。
……
霹雳一声震天响,雷公电母从天降,吓得何正果一腚蹲到了地上。
“歪瓜,要下雨叻,快拾掇家什儿!”娘喊道。
“来了!”何正果一骨碌爬起来,冲出了西小堂屋。
娘把席夹子戴在何正果头上,道:“戴上,推车子先进屋,栖西间里。”
“嗯。”何正果道。
天暗下来,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
娘小脚,却跑得飞快,一大盖殿子黄花菜,端进了屋里。
何正果,推车子进屋,栖好。
“唰”,又冲出堂屋。
绳条上的衣裳,铺散开的羊草料、猪食、柴禾,墙跟的镢、锨、锄、粪篓、筐,……,等等,都得进屋或饭棚子,娘俩忙得不亦乐乎。
雷声一阵紧起一阵,雨还没下下来,似乎耐性十足地,等娘俩把家什儿拾掇好。
家什儿,都拾掇好了。
娘俩,舒了口气,进了堂屋。
“歪瓜,摘了席夹子,歇歇。”娘道。
“不累,就是紧张。”何正果道。
娘俩没唠上两句,乌云四合,雷电交加,麻杆子雨捋过来。
“你回来得忒合适了,耽自晚一点儿,就挨淋了。”娘道。
“真巧。”何正果道。”
倾盆大雨倒下来,像天河溃堤。
“恁小时候,我就愁啊,七大巴拉小的五个孩子啥时候长大啊?这可好,一个个‘出飞’了,恁爷呢,地里村里忙,净我一个在家,有时,家里还怪冷清哩。”娘唠叨着,“欸,恁大哥,有对象了,一个吃国库粮的闺女,恁韦叔的媒人。”
“哪儿的?”何正果道。
“恁韦叔徒弟的徒弟。”娘道。
“韦叔介绍的,错不了。”何正果道。
娘道:“是呃,上家里来来,忒好的闺女叻。我和恁爷,叫恁大哥今年结婚,他从单位申请房子了,能排上号最好,排不上号,就结在西小堂屋里。恁这些上学,恁爷欠了一腚的债。恁大哥结婚,没钱帮他,靠他自己,我和恁爷,和恁大哥都拉明白了。歪瓜,恁这些,都得靠自己,我和恁爷帮不了恁,指望不上的。”
“呃,我不会让二老操心。”何正果道。
“恁二哥,住校。”娘道,“永红初二,成绩还行,天天乐呵呵的。永平四年级,拔尖。天自么热,他俩也不放假,热得忒极了。欸,小九毕业了,回来有一星期了,夜来还问你来,停了雨,找他拉一霎哩。”
“嗯。”何正果道。
……
雷声隆隆,大雨如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