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都的自述

我有一个当皇帝的曾爷爷，一个当皇帝的叔爷爷，一个当皇帝的堂伯父，还有一个当皇帝的堂弟。从爷爷那辈起，我们这一脉就与皇位无缘了。可是皇族里，最让人钦羡的也是我们这一脉。

爷爷是吴王，父亲是汉王，我的外婆是明月公主，舅舅是草原汗王。

母亲曾经告诉我，爷爷与叔爷爷之间的争斗，以爷爷双目失明，谪居苏州告终。二十年后，外婆来到苏州，为爷爷治好了眼疾。爷爷谢她，她却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和盘托出，说这是在替已经亡故的叔爷爷还债。爷爷只是说，他都忘了，忘怀不了的只有青凤，那一个一生爱莲与莲同逝的女子。当然母亲还告诉我，这都是皇家的秘史和耻辱，不可告诉他人。

与此同时，爷爷最小的儿子——我的父亲，与明月公主唯一的女儿——我的母亲，一见钟情，结为神仙眷侣。

在父母亲成婚之后，另一位堂伯父——丽娘娘的儿子岳牧，起兵作乱。他的目标，很简单，皇位。可是他没有得到。在这一战中，父亲勤王有功，得到了那一位堂叔父的封地，成为了汉王。其实，我知道这其中只怕有一大半是母亲的功劳。母亲有着草原人和中原人双重的智慧。行军打仗，出谋划策，她不比那个草原称王的弟弟差。

当然，这都是我出生前的事情了。

我出生在宁朝的皇城——长安。生在皇家，还能像我这样幸福的，不多。因为我有一个好父亲，一个好母亲，重要的是他们感情和睦。另外一点，说出来，也许有点不高尚，但这是实话：我没有别的弟兄，与我争夺世袭之位。

当我年纪稍为大了一点，我见到我的那一位堂弟，成为了他的伴读。初次见面，他显得好奇怪，问东问西，还把我当成了女孩。那时他还很小，却很……怎么说呢……很可爱。不像是一位皇帝。

但那只是第一次。此后，我见识了，他的勤勉与决断。他看起来，不再像是一个孩子，尽管他还很小。他近于拼命地学习着一切。庆幸的是他把我当作朋友，唯一的朋友。他说，他要尽快地成长为一个帝王，一个优秀的帝王。他说，他的母后，太过软弱，是指望不上的，他有的，只是皇帝这一个身份。他说，我的父王曾经帮过他的父皇。所以，他希望，我也能帮他。

我答应了，生死相随，因为我确信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他根本就需要我的帮助。他成功地亲政，成功地把国家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也许，他需要的，不是我的帮助，而是我的倾听。他太孤独了，高处不胜寒。他还是那么地年幼，就承担了太多。

家国天下，他却只有国，没有家。他说，他记不得父皇的模样。他的母后，在权力的斗争中，自顾不暇，没有给过他应有的爱。

直到他大婚的那一天……

92. 那不是贤惠，那是缺心眼

他和我说起了，他的小皇后。

他不说，我也看得出，他是喜欢他的小皇后的。虽然，他只说了一句：那可真是个孩子。

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的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我想起来了，那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感觉。很奇怪，又感觉她很……怎么说呢……很可爱。不像是一位皇后。

她笑嘻嘻地说，她很快就不会是皇后了。她说，叫她初见就好了。她还说，都不就是美男子嘛。这句话，我曾经听过。

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陛下去别的娘娘那里。用陛下的话来说，那不是贤惠，那是缺心眼。

结果，陛下找我来喝酒，又说到他的小皇后。他说，是时候，**了。

第二次见到她，她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看来陛下的*，没有起什么作用。她一定要拉着我们去天香楼，还让邱令请客，真……是个小孩子。

之后，很久，他都没有提过他的小皇后。但，似乎他们过得不错。

直到那天早朝，陛下说，昭惠皇后病重。我才觉察到了不对，他的小皇后，是那样的活蹦乱跳，就像是个小蚂蚱，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呢。我跑去问陛下，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一点的悲伤，告诉我，他的小皇后跑了。

我问，那不用去找吗？

他说，不用了，他去找过，但她不要回来。

我问，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他说，她无情，朕也不必有义。

这个时候，飞虎军传来了剑丹的消息，那就是她。我原以为，她闹小孩子脾气，两个人都小题大做了。见了她，我就明白了，她是真的要走。我劝她回头，她却让我带回陛下的私信。

他们俩就这个样子破裂了。

宁朝的昭惠皇后亡故，陛下的那个小家庭就此飞灰烟灭。

陛下看到那封私信，只是说，拿回来也好，估计她再也用不上了。的确，在牢狱之中，待了那么多天，她楞是咬住牙没有拿出那封信。

她闹出不大不小的动静，陛下没有再说什么。陛下另立新后，她也没有什么反应。

帝后之间的事情，作为臣下，不该多想。我只是可惜，陛下小小年纪，就真的冷血至此，明明动了心，却可以若无其事。我只是怕，陛下以后还会不会再轻易动心了。

现在，我又碰上了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很亲密。她唤他怀哥哥，后来我知道那就是江湖上的毒郎中。

虽然明明是男装，还易了容，她却不瞒我，主动请我配合他们。其实，她全不必说出她的身份。有人肯舍生忘死地来救这些村民，我正是求之不得。何况还有玄机老人在呢，他可是我在上书房的老师。看来她是真的是为这些村民着了急，一时乱了分寸。

她说她现在叫冷松，字后凋。可是玄机老人和那个郭怀都亲切地叫她知秋。

她的出现，在这儿——死亡之地，多少有点让我吃惊。她俨然一个大夫，十分认真，令人在想，这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她吗？她的一行一动都在诠释四个字：人命关天。

今天，有士兵告诉我，昨晚郭怀在她的房中待到了深夜。

93. 至少爱过，真的爱过，刻骨铭心，…

说起来，她无论再做什么事，我也不会惊奇了。她不做什么奇怪的事，那才叫奇怪呢。可是，我不能不管。陛下给她自由不假，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自己的皇后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

我放心不下，和她提了，她倒是没有什么遮遮掩掩，只是约我晚上到村口见面。而她脸上苍白的颜色更加让人担心，要是她染上了疫病，我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代了。

到了晚上，远远地我就看见她的身影，她仰着头看月亮。都说望月怀人，她想的是谁？会是我那堂弟吗？

“你来了？”她回头的霎那，有种说不出的沧桑。

“你想告诉我什么？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

“我请你来，谈谈一些往事。岳仰日，宁朝第二代皇帝，更是我朝的开拓者。岳其巍巍，我欲攀之，日其灼灼，人皆仰之。可又有谁，愿意抬起头来，让自己的双眼被他的光芒刺伤。苏州甄氏，小名可真。甄可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封号明月公主，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一日一月，都是不可得。日起月落，月起日落，一辈子也不能在一起。是不是太可悲了？”

她连叔爷爷的名讳也敢提。这么多的感慨，是为谁而发？又是因何而起？她叫我来，当然不是，只是要我听她提提往事。

她喟叹的声音又传来：“可他们之间，至少爱过，真的爱过，刻骨铭心，至死不渝。我呢？我和岳阁之间又有什么？为什么不能另嫁？”

她并不需要我的回答。

“你是他的堂兄，他从小的伴读。你一定是维护他的，可是你就敢说，你了解他吗？他肯放我走，你以为是真心给我自由吗？那只是因为，他知道，我活不了多久。”

她卷起了袖子，我看见她的手臂，如同缠上了斑斓毒蛇的手臂。竟然没有一块肤色正常的肌肤。

“如果不是师父告诉我中了毒，现在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知道，可他没有告诉我，明知道我会死，他却拿定了主意，不告诉我。所以凌初见死了。我不是凌初见，我不必为他守。”

我只说了一句：“陛下不会这样想。”

“所以别告诉他，不然，他不会饶过我的。”

我答应了她，因为我不能不答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