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截胡的是周栀,她是由汪洋的舞蹈老师带着来的,她们二人出现在高舜的小公寓门口时,高舜正带着汪洋收拾他要去s市的东西。
因为高舜和汪洋也从来没有听过周栀的全名,最多也就听林翰叫过她栀子,猜想她名字里有个“栀”字,但具体哪个字,他们也从来没去多想。直到今天,汪洋的舞蹈老师带着一种莫名崇拜的介绍正儿八经地介绍了一通周栀,两人才知道她的来头。
别看周栀看着好像二十七八的样子,实际年龄比外表大了整整十岁。
跟林翰师出同门,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毕业的,真算起来,应该是林翰的大师姐了。几年前,在业内也是顶活跃的一号人物,各类国际大赛奖项和荣誉拿了不少,还是中国舞协的副主席,在业内也算是颇受追崇的一号领军人物。
而就在周栀事业走到最高峰的时候,被查出来患了子宫癌,幸好发现得早。虽然治疗过程历经万难,但好歹结果是好的,命算是保住了。
至此一役,她在圈内忽然就急流勇退了一般,再不复从前的高调。和守在她身边七八年的恋人结了婚,婚后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但两人还是把自己的家庭经营的幸福美满。
也是这两三年的事情,周栀开始慢慢又从自己的家庭生活里走了出来。一度也有人说她是多灾多难,婚姻出现了问题,不得不再次转向事业求得心灵的平稳。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周栀的这种复出在圈内还是引起了一股热潮。有一些半懂不懂的圈外人,看到这种再次追捧的热潮涌起,还纷纷感慨这周栀是想再复当年荣光,力显宝刀未老。
可实际上,这两三年下来,周栀虽然重新进入了圈子,却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精锐和高调,对于各种力争国际名誉或者能赚得声名满钵的事情,她都失去了兴趣。
就凭借自己以往的声誉,牵头弄了个小舞团,在s市里混得也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比起外人对她的期许,显然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她自己倒挺惬意,每次都指挥着自己的小舞团实践自己的各类想法。
小舞团经营了一年后,国内声誉还是一般,但是在国际上的一些小众群体里倒是获得了一定赞誉,似乎是她的艺术理念很符合这些拥有超前美学审视的人类。
本来凭借这种国际性的声誉,再找个团队运作运作,肯定也能闯出一番名头,但一年之后,她对此又不怎么上心了,小舞团还是那么不上不下地吊着。
她倒好,转身又投入了教育界,接了s市一所知名戏剧表演学校的邀请,进舞蹈系做了老师。这所知名戏剧表演学校里舞蹈系在国内口碑其实颇响,但肯可惜,响得并不是教出来了多少舞蹈大家,而是,从舞蹈系里走出来不少电视剧和电影演员。
更悲哀的是,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舞蹈系出生的。聊起这些人多过往学历时,外界的人一向都只说他们是从这个戏剧表演学校出来的。
戏剧表演戏剧表演,显然,众人很理所让然的认为,这些人都是学表演唱出生的。
而本身,这所学校的戏剧表演专业也确实很强,压过了校内其他专业。很多时候,里面的舞蹈专业也变成为戏剧表演专业的形体和能力的加分项。
周栀进去前就发现了这种问题,但其实也不放在心上。
但随着她看好的几个学舞蹈的学生陆续在校内转了专业,或者好不容易培养出些气势来的时候,一入社会纷纷转行进了表演或者主持行业后,周栀的心里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小问题了。
作为业内一个也算历经沉浮的前辈,周栀对这种情况满怀深痛,但一时半会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能改变这种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算是越来越清楚,比起舞蹈这个投入巨大,但产出却远远无法满足年轻人心的行业,电影、主持、电视剧、甚至唱歌,这些东西给年轻人带来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这一两年内,她心里的一些热火慢慢的都快消散的差不多了。太多其他的东西,她也不太想去折腾了,本本分分地做着老师这份工作,遇到好苗子就花时间好好指导一番,但对方以后到底怎么走,她却也不会再多留意。
直到她遇到汪洋。一个难得天赋和努力都有的少年,周栀觉得,也许自己应该再试一把,也许她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可以再交给下一代去做。
周栀笑着感慨,眼神和缓地睇着汪洋。
汪洋脸上红通通,眼中热火熊熊,显然被周栀的几番话夸得不好意思,但又热血上身了。
比起汪洋此时的一种热血状态,高舜倒是冷静得多。他在心里把周栀的话分析了一番,周栀说这些的时候,眼神很沉澈,可见她说得都是发自肺腑之言。但显然,她也很注重说话技巧。
先借着汪洋舞蹈老师的口,把自己在业内的地位声名给交代了一番,在汪洋心里给自己建立了一个传奇而高伟的形象。而后再娓娓叙述一番她对业内现状的痛心和失望,再表述自己的无力,陡然,话锋一转,就变成了一种对后辈的寄许和期待了。
就汪洋这副大部分时间里学不会用脑子的小模样,被周栀的话一说,简直恨不得立马拍着胸脯,豪迈地说一声:“那您收我做徒弟吧!以后就交给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发扬光大咱们舞蹈界!”
高舜叹了口气,赶在汪洋出口前,还是泼出了一盆冷水,“周老师,您今天来这儿是……?”
汪洋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高舜,难道哥他没听出来周栀是觉得自己有天赋,想收自己做个弟子什么的吗?
高舜无声地一个眼神递过去,眼里毫不保留地展现一个讯息——听我的!
周栀左右看了看高舜和汪洋,最后视线定在高舜身上,嘴角的笑意又加大了,“我来是想收汪洋做个私人弟子的。”
高舜微微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周栀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这番话,因为先前周栀的意图其实挺明显,她确实想收汪洋做徒弟。但话却不想自己说,求着收人做徒弟,和别人求她收徒弟,个中差别,不言而喻。
高舜这一愣神,立即又给了周栀新的笑点,她乐呵呵地指着高舜笑起来,“本来还以为自己拐个徒弟应该挺容易,结果旁边守着一头凶兽,啧啧。”
高舜撇撇嘴,没承认也没否认,汪洋这时也有些回过味儿来了,挠头看了看周栀又看了看高舜,最后还是决定听高舜的。为了表决心,汪洋还挪着屁股又往高舜身边凑了几公分。
高舜低头含笑地瞥他一眼,继续跟周栀往下谈,“私人弟子有什么讲究没有?”
周栀收起了笑,眼神也微微严肃了几分。
一番话谈下来,高舜彻底松了口。
说是私人弟子,其实和普通学生也没有分别,只是个人情感上会多一点羁绊,而周栀也会更用心和专心地去教导汪洋,同时对汪洋也会有点属于自己的期许。
从高舜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周栀主要还是对汪洋起了爱才之心。就是她先前为了忽悠汪洋说得那些大义和改变世界的想法,其实也不过是个说头罢了。也许生病之前的周栀真的会有这种雄心,但现在的周栀其实更看重一个人的“心”。
其他,汪洋该上学还是上学,该报考学校还是报考学校,并不受影响。又不是旧社会,做了人家徒弟,就得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师父,还不能改投其他派系,不能学其他东西什么的。甚至,在周栀看来,她巴不得汪洋能多学一些东西,兼容并蓄,学贯中外,才能在冗杂里涅出自己的东西。
唯一要说有什么硬性要求,那就是汪洋必须考到s市去。
因为她现在定居在s市,那么两三项小事业——无论是她的小舞团的大本营,还是她执教的那个学校,都在s市里。
说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周栀是有些迟疑的。因为在她看来,如果真心想学舞蹈,想走这条路,显然她的母校才是汪洋的第一选择。而即便她的母校汪洋现在的水平想进可能有点勉强,但是其他好一点的专业学校也都汇集在首都那个城市。
所以当周栀提出这个要求时,汪洋忍不住就和高舜面面相觑了一眼,同一刻,他们确信自己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抹光。
这个要求不用问高舜,汪洋就知道自己该怎么答:“没问题!”
汪洋的语气妥妥的斩钉截铁,十分坚定。
周栀惊讶了一下,汪洋进屋子将自己的小行李箱拖出来,嘿嘿笑了两声,“老师,你说,如果我报考的是你执教的那个学校,你在招考的时候,会给我走个后门不?”
周栀讶异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而且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都快直不起腰来了,眼角都笑出了泪水,“好狡猾,居然摆了我一道!”
事件的最后,是以汪洋被周栀领走做收尾的。有了周栀这蹲大神的陪伴,即使不可能真的走后门,高舜也知道自己不需要再担心,也就一门心思开始调整自己的步调,准备迎接高考。
高舜保送名额的事情已经在上个月末下来了,他只需要在这个月底,接受一次对来自几个学校校方教授们组成的面试团的面试,通过的话,就基本可以闲闲没事等着上大学了。
这种面试并不是大众想象的走形式,其中难度和变态程度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所以高舜也不敢轻视,汪洋走后,他就全身心地投入了这场准备战中。
三月底的时候,高舜的面试结束,面试结果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他走出面试房间的时候,还没缓过神来。
门外十多个等着学生纷纷看向他,以期许的眼神看着他,希望他露一点口风。
高舜看了看他的这些同学们,倒是挺希望能给这些人一点好的建议,但是他又回想了一遍里面的情况,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让这些人自己去感受里面那群疯子吧!
因为高舜的成绩排在第一位,所以面试也占了先机,第一个进去。
进去刚一自我介绍完,旁边一个记录员一样的工作员就给他递了一份考题,题目只有一道,是物理题。他拿到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他记得自己选择的是机械设计方面的专业。而他拿到的两个省一里,一个是数学,一个是化学,没有物理。
他微微一凛神,一瞬间大脑中飞过很多念头,包括这是故意刁难,变态考题中的一部分,专门挑他们不擅长的想看看他们怎么应对,又或者,是他的班主任做了什么手脚。
但不论是哪一种,既然对方已经给了考题,在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就提出质疑显然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于是高舜安安心心把题目拿到面前,开始动笔做了起来。
他前面一排考官则很惬意地翻着文件夹,应该是他的个人资料,忽然,做题时间过了一半的时候,旁边那个工作人员忽然跑出来,一脸便秘表情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给错试题了!”
众人一愣,显然,谁都没料到在这种场合会出这么个大乌龙!
一拍评委坐在那里干瞪眼了半天,想发火,但又觉得场合不合适。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显然不是发火,而是面前这个学生怎么办。
每个人的面试时间都是定好的,这个学生已经耽误了做试题的一半时间了。而且,出了这么大一乌龙后,学生的心态肯定就受到影响了。
所有在座的评委心里都有数,但是谁也没先开口。高舜的资料他们看了,确实挺优秀,但这优秀的学生又没选自己学校!
最后还是高舜选择的那个保送学校j大的评委率先开口,他先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也是在压制自己的怒火,深深地看了一眼工作人员,然后让对方赶紧换试题,同时自作主张地给高舜延时十分钟。
几个学校的评委微微撇嘴,但大家平常里关系都不错,便也就没人出声提出异议。
于是高舜已经解掉四分之三,只剩最后一部分的那张试题纸就被这么无情地抽走了,另一份考题被递了上来,是他选择的那个专业的试题,题目开放性很大,乍一看,都觉得摸不着边儿。
高舜深呼吸了一下,对这乌龙也无语的很,但知道自己也没空现在计较这些,只拿了试题再次动笔。
不过因为他先前为这变态面试做得准备充分,拿到的又是他专业对口的试题,做起来倒比之前那道物理题顺畅得多。一般的时间便就答完了。
各评委看高舜停笔时,不由都有些诧异,看高舜认认真真又检查了一遍后交了上来后,其中一人实在忍不住就问了,“你做好了?”
高舜点头。
试卷被送到j大那位颇显德高望重的评委手中,他现是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后忍不住戴上了自己的眼镜,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越看嘴角的笑容越真切,他放下试题,将卷子递给同组的其他人看,同时和颜悦色地和高舜讨论了起来。
“孩子,你能说说你的答题思路吗?”
一拍评委看j大这位这态度转变的,不由纷纷好奇,竖起耳朵开始听高舜说自己的思路,虽然大家所呆的领域不同,但学科总有交叉的地方嘛。
高舜一通答题思路说下来,不说j大那位,其他各校评委眼睛都放光了,听听里面运用的各项原理,交叉并融,各方开花!这根本就是个综合性人才啊!
其中一个评委在高舜解说的时候,忽然想起高舜答了一半的那张物理题,让旁边的人给自己送过来,简单一遍看了下来后,又忍不住仔细看了一遍,忽然,他一拍桌子,“孩子,你考不考虑来我们学校!你应该知道,我们学校物理一直是国内顶尖的,来我们学校,以后出国交流机会也多……”
此言一出,像是给在座众人的世界观开了一扇新大门,其余各校纷纷重新翻阅了一番高舜的资料,几个省一和国家级竞赛奖瞬间点燃了他们的眼睛。
一时间,原本好好一场面试变成了当面挖 。
“去什么物理,那玩意儿几百年也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我们数学好!”
“你还真敢说,数学那玩意儿都玩了几百年了,还能玩出什么新意来,还是来化学材料吧!”
事态最后还是在j大评委的压制下恢复了正常,“行了,行了,调节调节气氛,差不多就停吧,我还听人家孩子继续讲呢!”
众人:“……”
虽然大部分开口也确实是凑个热闹,但你这话说的……
随着三月的结束,高舜保送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用屈震无限欣羡的话来说,那就是,高舜现在回家躺着撞死,九月份也能躺着上一个大部分人都想跪舔的大学了!
但实际上,高舜却不可能放松。
因为他自己的事情搞定了,汪洋那边却还悬着。
四月中旬的时候,汪洋终于回来了,高舜那天回家的时候,汪洋特地站在门后,就等着高舜一进门能给他哥一个大惊喜,结果差点被高舜当小贼给撂倒在地。
汪洋艺考通过了!是周栀执教的那所知名的戏剧表演学校!
汪洋乐颠颠地扑倒高舜,像小动物一样来回拱。拱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忧,“哥……我那文化课……”
高舜嗤笑,“等你想起你的文化课,黄花菜都凉了!行了,起来吧,还剩最后一个月,能稳固住现在的成绩就没问题。”
汪洋露出一个大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