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街头慢慢晃悠到街尾,虽然开门的店家非常少,但实际上除了店里面的东西,这条街上的建筑本身就很具有观赏性,巨蛋型的影剧院,欧式风格的雕塑馆,钟楼状的多层高楼,民国时代的摄影馆,刷成洋红色的二层小楼,尖塔状的建筑群,还有暗巷里各种色彩张扬杂烩的涂鸦墙。
就是自认身上没什么艺术细胞的高舜,跟着汪洋走了这么一圈,也不得不承认这条街确实很有看头,嗯,起码让他长见识了——原来艺术就是一群疯子将天南地北的东西混在一起!
两人走到街尾后,正好赶上一家美术馆开馆,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高舜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是看汪洋兴致很高的样子,也不忍泼冷水,便顺了他的意。
两人排在长长的人形长龙后面,足足排了十多分钟,才踏进了美术馆。
让高舜诧异的是,汪洋很熟门熟路地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几张美术馆的手绘导引图、美术馆简介和一些正在展览的难得的美术作品介绍。
汪洋花了几分钟将这些简介看完后,抬头对高舜笑着道:“我们运气真好,最近这馆里正展览着好几副难得的作品。”
高舜微微挑眉,不做声,只笑了笑。
两人一边朝汪洋挑出来的第一个低点走,一边轻声聊着天。
汪洋介绍着他们将要去看得第一张画,虽然说得基本都是他刚刚看到的简介,但以高舜对他的了解,能在只翻阅一遍就复述出这么多内容,对汪洋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如果汪洋在学英语和古文时能有这功力,高舜也不至于每天盯着他背书了。
“你喜欢这些?”高舜听着听着,心里有个念头冒出来。
汪洋一顿,眼底闪过一些茫然,“我……也不是喜欢吧……我记得我妈还在的时候,除了天天和她一起练功外,好像就经常在美术馆博物馆里逛。”
“她告诉我,艺术都是想通的,形形□□的创意都能点燃美的火花,都能化成自己的东西。那时候,我特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因为这里面总是静悄悄,除了偶尔一些人低声的说话声,就什么声音也没有,太静了,我实在喜欢不起来。”
汪洋说着说着,脸上浮起一些怅惘的神色,“我只要一想起,当我在这里面看着这些死气沉沉的东西时,我的那些小伙伴们都在到处疯跑疯玩,我就觉得难受。所以每次她带着我来,我都不高兴,但在她面前我都在走神,也从没听她仔细给我讲过这些东西。”
“你知道吗,我妈懂得真的很多。每一幅画每一个作品,只要摆在了她面前,她都能说出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也许是这一刻的氛围和环境,让汪洋有了再次回归到童年跟在母亲身边的感觉,随着汪洋对他母亲的回忆,慢慢地,汪洋就打开了话匣子,从他母亲的事情说到他小时候练舞偷懒的事情,从逛博物馆的事儿说到他上寄宿学校时闯的祸事儿。
林林总总,许多能记起的,记不清楚的,好事儿,糗事儿,他都毫无顾忌地对着高舜说了出来。
“现在想想,如果我知道她只能陪我十年不到,我一定会好好听她说,再难受,也要把她说给我的东西给记住。不像现在,只记得当时总是闷闷不乐地站在她旁边,却一点也记不住她给说的那些东西……”汪洋脸上的神色变得落寞。
“现在不是记住了?”一直做个安静的听众的高舜,忽然截断了汪洋的话。
汪洋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高舜说得是自己刚刚翻阅了一遍那些简介,就记住大半核心内容的事情。
他幽幽地看了高舜一眼,猜到高舜一半是宽慰自己,一半是拆自己台,说自己心思不愿意往学习上用呢。
高舜看汪洋的小苦脸,不由笑了笑,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两人站到了一副画前。
汪洋忽而惊奇道:“我记得这副画。”
高舜扭头看他。
汪洋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神色,他指着画,看着高舜,“我跟我妈以前也看过这副画。”
高舜闻言,眼里也闪过一些奇异,几秒后,他才笑道:“这也许就是缘。”
汪洋显然也这么认为,脸上落寞的神色微微松动了几分,傻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画看了一会儿,才酣然点头,“嗯。”
两人慢悠悠地在馆内转悠了一圈,走到没人的地方时,汪洋就会伸出自己的小爪在搭上高舜的手,高舜总是无奈却又包容地握住他。
等他们将汪洋想看的东西都看了后,两人肩并肩踏出了美术馆。
“艺术熏陶也熏陶了,说说有什么成果。”高舜看汪洋眼里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不由逗他。
汪洋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后,回答:“嗯,都挺深奥……也都没看懂,算成果吗?”
高舜失笑,“我还以为你跟我这俗人不一样呢!”
汪洋白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
高舜其实在汪洋说起他母亲的时候,就明白汪洋要进这里,倒并不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进来怀念一下他的母亲。
也许,对汪洋来说,与他母亲最近的地方,不是他母亲的坟墓前,而是这些美术馆博物馆一类的地方。而在这一刻,他大概想与自己一起来。
想到这里,高舜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汪洋的小爪子,汪洋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四外张望了一下,然后紧张兮兮地对上高舜的眼睛:“你干嘛?”
高舜安抚地对他笑一笑,“放心,这里的人来人往,谁注意我们啊?就是有人看到又怎么样?又不认识。”
汪洋确认般地四外望了一下,发现他俩手牵手这一幕确实没几个人注意到,而就是有那么三五个人看到了,也就是诧异或怀疑地多看了两眼,但显然也不准备寻事,看完那几眼后,便匆匆地走开了。
汪洋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小爪子狠狠回握了一下高舜的手。
时近中午,两人早饭又都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们在路边四外瞅了瞅,找了家人多的馆子便冲了进去。
饭馆倒是弄得挺有艺术感觉的,吃得也不便宜,高舜看着特色菜眼也不眨,刷刷点了好几样,等上菜后,两人眼睛不由都一亮,这菜色确实不错。当即便甩开了膀子吃了个肚儿圆。
再出来的时候,两人还是手牵着手,午后的阳光满满变得有些烤人,两人晃荡了一下,也不想回旅馆,回去了,肯定就没了现在这份自在和清闲,于是便就近找了的露天的咖啡馆,坐到了巨大的太阳伞下,各自点了杯冷饮,慢悠悠地躺在椅子上发呆。
等到太阳从最热的温度慢慢往下降温时,一群着装时尚的青少年们忽然聚集而来,露天咖啡馆伞座下的客人纷纷露出了会心而有趣的笑意。
高舜和汪洋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在此时,恰好听到另一桌的顾客对服务员发问:“这是干什么呢?”
服务员笑答:“这是隔壁街两家舞蹈室每周三下午例行的招收新学员的噱头。”
“这两家舞蹈室是我们这条街区里两家做得比较火得舞蹈工作室,经常承接各大演出的群舞编排和伴舞工作,其中一家还给一个知名歌星做过一首mv,不过总的来说,两家实力还是旗鼓相当的。所以,每次招收新学员时,他们都是绞尽脑汁想要压过对方,独占鳌头。
“但是后来因为恶性竞争,反而使两家的势头开始下滑。让这一区里其他的舞蹈团队和工作室开始冒尖了。后来两家的负责人就碰头商量了一下,最后弄出了这么一出……
“每周三在这片街区随便定一个地方,然后以斗舞的形式招收新学员。按照一定规则,双方各自选出一些舞蹈教室里的学员或老师,然后用各种方式进行比拼,一来也算是在专业处一较高下,总好过以前的恶性竞争,二来,也实实在在展示了各自师资力量和学员的学习进度与成果。”
“慢慢的,倒也成了这街区里的一道风景线。这斗舞的地点一般都是临时定的,前后大概两个小时,等到传开了,其他人闻讯赶来,这边也差不多要散了。”说着,服务员用“你们真幸运,能看一场免费的精彩演出”的眼神瞄了瞄问话的顾客。
果不其然,这问话的顾客听服务员这么一解说,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当即又续了几杯饮料,准备看一场免费的高水准的舞蹈演出。
高舜和汪洋在旁完完整整听完了这番话,不由也觉得他们确实运气不错,当即双双也续了杯,然后捧着各自的冷饮坐在伞座下面等着看演出。
刚开场,是一堆人推着几个大音响走到最前面,然后听到嘭地一声,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音响被人朝两边推去,中间的场地空出来。一群男男女女混在一起,迈着矫健的身姿走到前方来站定,再一声巨响,音乐就起来了。
一群人开始舞动肢体,抬臂,甩动,带动脑袋和腿,跃起,然后又落地。这群人踩着音乐的节点,像一群生机勃勃的野生小豹子一样,张开健美的身体,大起又大落,有劲的腰肢扭动着,有劲的大腿跳跃着,有劲的双臂挥舞着,张扬而肆意地跟着生命的律动挥洒着金色的光芒。
一曲结束后,围观的众人纷纷起立为他们鼓掌。汪洋的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像是从没有这么振奋过一样。
舞曲结束后,原本混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迅速分成了两拨,众人这才看出来,原来刚刚是两个工作室合作的一支舞蹈。
这才只是开场,重头戏在后面呢。
两支舞蹈队里各自走出来两个人,不知道是舞蹈工作室的负责人,还只是这次斗舞的领队,两人朝众人挥了挥手,简要介绍了一下各自的团队和工作室,算是一个口头简介和宣传,随即,又说起今天斗舞的目的和规则。
一共分为五轮,前面两轮是由他们各自的学员进行,分别是个人斗舞,和团队斗舞,只要求学员是学了三个月的,和学了半年的。曲目舞蹈自选,主要是给大家看看学员在他们工作室里的学习成果和进度。
好坏自然由大家评定,也不弄什么投票不投票,单看现场掌声和呼声的热烈程度了。
后两轮是由舞蹈工作室的老师进行,也是单人和团队各斗一场,教师这里难度就加大了,是同曲不同舞的比拼,除了舞蹈技巧外,也考校编排和对歌曲的把握度。
最后一轮则最能调动在场观众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大概是他们每次斗舞的最终目的所在。
由双方各自从现场围观的观众里挑选出三名普通观众,然后各自半小时时间,教给这三位选手一些动作,自然,学会的动作越多,难度越大的那一队获胜。
这最后一轮,看似没有前两轮精彩,但实际上斗舞所有的精华却都浓缩在这里了。
他们斗舞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打响各自的舞蹈工作室,顺便招收有潜力的学员。前面只是他们在展示,如果现场挑选一些舞蹈学员,并用仅仅半个小时去教他们一些动作。
一来,是考验教师的教授能力,学会的动作越多,难度越大,自然证明老师会教,教得好。但是,这其中很有可能,会有一方因为挑到了有舞蹈基础或者已经在学舞蹈的人,这些人自然要比没有丝毫基础的人更具优势。
这么一来,似乎就不能证明老师的能力了,殊不知,这正是舞蹈工作室所需要考验的第二项内容。只要你有兴趣,舞蹈自然人人都可以学,但其实也不能否认,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天赋和潜力的。
挑出有潜力和天赋的人来教导,才能给舞蹈教室带来源源不断的动力。所以,挑人的眼力,也是两个舞蹈教室比斗的一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