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市东南方向与m省交汇的一条山野小路上,一辆没有明显特征的黑色面包车撞到了路旁的行道树,前轮悬空翘起,车前盖也都翻了起来,前车窗的玻璃碎成了渣滓,引擎处冒着一股股的黑烟,前座处像是已经被烈火烧过了一回一样,四处都是黑漆漆的。
如果当时车前座有人没逃掉,估计这会儿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只看这副事后的惨状,就可以预见事故发生时的惨烈——车在行驶时速度太过,突发意外后,撞上大树惯性太大。
而离这事故现场两百米开外的马路牙子旁边,两个相貌普通的年轻人,正一人仰躺在草地上,一人蹲在路边。要说有什么相似,那就是脸上都是一副悲愤欲绝的神情。
“马勒戈壁的,阴沟里翻船了这回。”蹲在路边的一人,狠抽一口烟后,气闷地道。
另一人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疼的抽气一边质问,“你他妈不是说那分量足够他睡到目的地吗?”
“以我的计算,睡到目的地都是最起码的,一般人这剂量,指不定就得睡个三天三夜。但谁知道,这小子体质的抗药性居然这么高!”回答者显然比提问者更郁闷,“真是见鬼了……”
“阴沟里翻船,真是阴沟里翻船……”仰躺着的人脸上表情除了愤怒就只有郁猝,一张原本普通的脸,五官都快纠结地缠成一团了,“被那小子撂倒就算了,居然还被他给救了……”
事故发生时,前座的两人本来就被高舜偷袭了一把,反应不及,在车撞上大树的瞬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昏死过去。
还是躲在后座的高舜在车烧起来前,将两人给拖到了安全地带后用水给浇醒的。
两人像是同时想起被高舜被浇醒时那一瞬间的心情,不由相视了一眼,确信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愤郁。
忽而,他们齐齐地深深一叹,如果不是还需要在高舜面前端着点面子和架子,他们大概早就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他们几乎可以料到等接应他们的队友到了,迎接他们的绝对是未来半年内都不会过时的嘲弄和把柄!只这么一想,两人脸上神色更阴郁了,他们一起抬眼去高舜。
高舜正站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大树下。
“我说,小孩儿,要不是我们说了徐立的名字,哥俩个今天就被你玩死了。你现在倒好,一言不发在那里冲英雄啊?”
高舜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掀了掀眼皮子,朝两人递过去一个眼神——没死,你们就偷着乐吧!
两人被高舜的这副神情气到胸口翻腾,蹲着的青年猛地跃了起来,准备揪住了高舜要给他一顿教训,刚走两步,被躺着的青年给绊倒在地。
“我说你消停点行不行。”躺在草坪上的青年一个翻身,将他制住。
“干,教训他一顿怎么了!现在就这副吊样,集训时还能压得住吗?”摔倒在地的青年不满地嘟囔。
“那也不是你该干的事儿,自然有牢头收拾他们。”压在他身上的青年道,“再说,你这弄后勤的,连我都玩不过,还去教训人家,别被反过来教训了。”
“后勤怎么了?没有我们强大的后勤奶妈,你以为你们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被压住的青年趁对方一个不注意,反身脱逃,而后洋洋得意“我先前那是没留心,不然凭他一个小毛孩儿,就是我这个后勤里的战斗渣也绝对能玩死他!”
这莫名的自信来得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虽然他们组基本都是后勤奶妈,但是关键时刻地流出来也是要当一个外派员用的。
两人你来我往故意半遮半掩地说了一通似是而非的东西,然后再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高舜的反应。
这一看,两人都愣了一下,因为高舜对他们两你来我往故意说给他听的这通话完全没有反应。
高舜就那么兀自站在大树下,半阖着眼,一副出身琢磨什么事情的模样。
两人顿时感到一阵浓厚的无力涌上心头,双双消停了下来,木着脸望天,内心早已一片愤恨——我擦嘞,怎么这个新人完全不按照预想的走,双料任务一项都没达标,他们未来半年的笑料把柄“宝座”是稳坐无疑了。
当两人都陷入无声的静默状态后,靠在树上的高舜才动了动自己抱胸的双臂,右手的手指富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自己的上臂,他以眼角的余光将那两人的神态收入眼底,紧绷的神经这才微微缓和了一点,他抓紧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是的,虽然在车上时,高舜是因为听到这两人报了胡渣徐的大名才手下留情了一次;也在最后一刻面包车烧起来前将这两人从车里给拖了出来,救了两人一命;而在将两人叫醒后,两人虽然神神叨叨不能直接将绑他的原因告知,但也郑重说明,他们绝对不是想加害他或者拐卖他。
而最后,高舜也亲眼监督着两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通讯器,接通了胡渣徐和他们所谓的同伴,让他们过来接应。
但本质上,高舜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对这两人的防心。这个时代,即便真人站在你面前,都有可能造假,何况他只是隔着电波听到胡渣徐的几句话而已。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suv从远处的盘山公路上下来,朝他们开过来。
两个青年纷纷站了起来,高舜也闲散地从树干上支起了身体,和两人一起看着由远而近快速驶来的车子,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经却紧绷到极致。
终于,车子一个大刹车,尖锐的声音响起,车门打开,第一个跳下来的人让高舜的神经终于获得了真正的松懈——是胡渣徐。
胡渣徐直接无视了站在路牙子边两个正一脸沮丧的青年,径自大笑着走到高舜身边,狠狠拍打着高舜的肩膀:“臭小子,我就知道他们轻视你要吃大苦头!哈哈——”
此时,车上又走下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都是理着平头,其中一个体格很有史泰龙的范儿,黑面无须,眼神锋锐,一下来就走到路旁两个年轻人面前,十分不客气地一人赏了一脚:“看看你们这组儿办的事儿,都想回炉重造了是吧?”
两人有苦说不出地望着面前的黑面煞神,不敢辩驳什么。
黑面煞神的视线紧接着便转到了高舜身上,上上下下毫不掩饰地打量了起来,甚至手指还无意识地弹动着,半晌后,嘴角露出一个莫名的弧度,像是目测出了什么让他欣喜的数据。
另一个男人则是很常见的那种平头正脸的老好人相貌,但只要一看那双被平光镜挡住的眼睛,就知道这不是和好相与的主儿,眼神里深深藏匿的都是让人战栗的算计和深沉。
他和黑面煞神的直露不一样,他是一边走到两个年轻人身边轻声细语地问着他们事故的具体情况,一面悄无声息地观察着高舜。
三人中唯一一个女性,一眼看过去,猜不出年纪。本来她站在一群男人里就扎眼,再加上她那一身将她的妙曼的曲线显露无疑的紧身衣和姣好的面容,基本是看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她正嘴角含笑地倚在车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实则眼神从没有离开过高舜身上。
在这三人以各自的方式打量高舜的同时,高舜也一点点地通过观察收集着这三人的资料,数十秒之后,高舜只有一个结论——深不可测。这三个人给高舜的感觉,无一例外都是深不可测。
这边胡渣徐已经将这次乌龙闹剧的起因原原本本地跟高舜说了一遍,原来,是胡渣徐回归体制内后,依旧对高舜这根好苗子念念不忘。
辗转反侧心焦难耐之下,他把高舜的资料汇总了一份交了上去做备案,这样他还是不放心,总担心如果就这么对高舜不管不顾,高舜最后成了方仲永,那就亏大发了。
于是借着这次他们招募新人的机会,死皮赖脸撒泼打滚给高舜求了一个预备名额,对上的名义,自然是为了储备人才资源。
而实际上,其实就是胡渣徐觉得高舜刚好暑假有两个月的空档期,想把高舜提溜到自己眼前好好盯着,确保高舜不会随随便便在这几年里长歪了。
同时,也有提前让高舜长长见识,并熟悉熟悉他们地狱般的训练方式的意思。当然,胡渣徐没有说出口最高的期待,是这些训练方式可以进一步开发高舜的各方面潜能。
但是,因为高舜的这种情况本来就特殊,是胡渣徐一力保驾护航才得成的。而胡渣徐在里面的身份远不如他自己所说的毫无分量,一个大佬的这种力荐,再加上高舜这才还有两个月才成年的事实,让胡渣徐身边的一众人既吊足了好奇心,又难免有些攀比的意思。
于是,负责去接高舜的负责人在众人的示意下,也故意不按流程走。安排了这么一出,既有想给高舜一个下马威的意思,也有试试高舜水深水浅的意思。而谁知道,最终被摆了下马威的反倒是他们。
想到这里,刚下车的两男一女纷纷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去扫站在路旁的两人。
“行啦!”胡渣徐脸上神色十分虚伪,“这臭小子也就机灵点,反正人也接到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上路吧。”
众人纷纷赞同,正准备上车的时候,高舜无奈地开口,“徐叔,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一件事儿?”
胡渣徐和众人一愣,回头看高舜。
高舜忍住揉太阳穴的冲动,“你们有没有征询过我的意见?”
众人傻眼,纷纷去看胡渣徐——擦,头儿,敢情弄半天,这事儿还是你一厢情愿的?!
胡渣徐面子有些挂不住,但他是谁啊,他可是胡渣徐,一脸胡渣,就是面子挂不住也绝对不能漏出来给人看啊,他咳了两声,脸一虎,瞪着铜铃一样的眼望着高舜,“臭小子,你还敢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只是,我们当时不都说好了吗?”高舜面色如水地提醒胡渣徐。
胡渣徐依旧板着脸,“熊娃子懂什么,训练要从娃娃抓起,不都说了,又不是让你现在就进来,是储备人才,储备人才,懂吗?就两个月时间,当去耍了一趟。两个月一到,我送你回来。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高舜看胡渣徐这副耿硬的样子,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通,而他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他现在的训练方式对他这具身体的提升来说已经基本没有太大成效了,但他心里隐隐觉得,他的潜能还并未达到临界值。
他在原地低头想了几秒,才道:“那好吧,去玩儿两个月。”
胡渣徐当即笑开,高舜又道:“但你们要帮我个忙。”
胡渣徐严肃地看向他,“什么事儿?”
“把我手机还我,我打个电话。”他们绑他的时候,将他的手机都给摸走了。
胡渣徐看向站在路边的两人,两人则无辜地看着已经毁掉的车子,那意思很明显——跟咱们的车一起阵亡了。
胡渣徐嘴角一抽,询问地看向其他人,有没有带了手机一类的东西过来,结果所有人都对他耸肩,最后,胡渣徐只得无奈地转过脸看高舜,“你要通知谁,我找人给你递个信就是了,是不是你姑姑家?”
他们专用的通讯器不能接外面的东西,一时半会这么六个人,还真没一个人身上带着私人通讯器材,本来嘛,他们也很少需要用到外用的通讯器材。
高舜无奈地瞥了眼烧得发黑的车架子,摇摇头,“不是。这样吧,他现在住我家里,你找人跟他说一声,我暑假结束就回去,让他乖点……就这些吧,通知到人就行。”
高舜本还准备说什么,但想想这些话是要人转达的,便摇摇头,将剩下的话给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