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高舜难得没有遵守自己变态的作息时间,只是静悄悄地出门跑了五公里就回来,顺便从楼下带回了早餐。
他进了家门,将早餐放到桌上准备去浴室冲了澡的时候,床上裹得像毛虫一样的汪洋才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几点了?”
高舜一边拿换洗衣物一边道:“快七点了,起不起?”
汪洋嘟哝了一声,抱着被子又躺了回去,高舜耸肩,正准备往浴室走的时候,汪洋又炮弹一样猛地弹坐了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向高舜,眼神慢慢变得清明,脸上的表情有尴尬和一些不易察觉的赧然。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刚刚又睡迷糊了,这才恢复了意识。高舜摇了摇头,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顺便交代:“桌上有早餐,你先吃。”
但等高舜出来后,汪洋并没有在桌前吃早餐,而是正跟床上的被子较劲。
他正试图将被自己□□了一夜的被子,整得尽量像旁边高舜叠出来的那块豆腐块一样,不过折腾来折腾去,始终不得其中要领,被子还是一副软趴趴的样子,摆在高舜的豆腐块旁边,怎么看,怎么怂。
就像站在高富帅旁边的矮矬穷,越对比越让人不忍直视。
终于,汪洋觉得自己是搞不定这玩意了,泄气地在一旁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喃喃自语:“操,果然是‘物’如其人,一床被子都要叠得这么变态……”
高舜:“……”
他走过去,不客气地从后面给了汪洋的后脑勺一巴掌,“是‘物’如其人,一床被子你都能叠成一团烂泥。”
不等汪洋跳脚,高舜重新将汪洋的叠得那团被子给打开铺平,然后一边动作一边将几个要领给说了一遍,汪洋挑眉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
十多秒后,又一个豆腐块摆在了高舜原先的豆腐块旁边。
汪洋准备打开了自己再叠一边,高舜好笑地拦住,“一床被子也较劲?走了,吃早饭去。”
说着拉着汪洋走到客厅坐下,两人便吃起早餐。
整个过程中,两人的交流又被沉默代替。高舜不说话,是因为他习惯了,重生至今,他一个人生活了一年,无声是他生活中绝大部分时间的状态。
而汪洋不说话,应该也是不习惯这种场合,虽然他极力掩饰,并且保持最高的用餐精神——静悄悄。
但是高舜还是能看出来他的不自在,更精确点说,是别扭。高舜在心里给汪洋此刻的状态找了个更贴切的词。
并且他的这种别扭不仅仅是因为两人坐在一起吃一顿早餐,更多的大概是自昨晚共眠开始就有的。
“吃完刚好一起去一趟商场。”吃到一半的时候,高舜实在看不下去汪洋埋头吃饭的别扭劲儿,主动开口。
汪洋怔了一下,询问地看向他。
“今天要买的东西不少。”高舜看着他,像是回应汪洋的疑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而汪洋则直接将他这句话理解成:“一晚收留一顿饭,换你给我做一次苦力。”
汪洋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暗自点头,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而当汪洋被高舜领着在家具市场里晃了一圈,不停地被问及各种诸如“这张床怎么样?”,“这个书桌行吗?”“书架呢?隔层会不会不够?”“需不需要买台电视?”的问题。
刚开始,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应付两句“还行,不错”,心里则腹诽,不知道怎么今天突然开窍,知道要给他那间小屋子添两样像样的家具。
但等到汪洋看到凡是自己点头说行的东西,高舜都一一招来销售下订单时,他才觉出点不对劲来——这走得什么节奏?!
终于,在高舜指着一套沙发问他是不是有点大时,汪洋忍不住拉住高舜,奇怪地道:“你要买什么你就买,总问我意见干什么?”
“都给你用的,不问你意见问谁?”高舜比他更奇怪地低头看他。
汪洋忍不住拔高音调,“什么?给我用?”
高舜对他点头,然后指着沙发旁的宣传彩页问有没有套组稍微小一点的沙发问有没有货。
汪洋连忙拦住准备开单的销售,一把抓过高舜的手腕,“给我用个毛啊用?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摆都没地儿摆!”
高舜对销售摆手,让他去下单,反手拉过汪洋的手继续往里面走,瞥他一眼后道,“摆我公寓里的。我屋子旁边还有一间小卧室,你以后就住那儿。”
汪洋彻底傻住,他愣在那里,任高舜拉也不动,他不可思议地睁着眼看高舜,“你脑子被门夹了?谁说住你家了?”
高舜慢吞吞地站定了,转过来,眼神深邃地看着汪洋,“那你准备住哪儿?”
汪洋刚张嘴,高舜又道:“如果你想说你有地方住的话,那就免了。家不见你回,钱你也不多,二木那里平均一个月才借宿两三回,除了整夜泡网吧,住三无黑旅馆外,你还有什么地方住?”
汪洋的脸上有种被揭穿的狼狈和尴尬,他倔强地挺着脊背,硬邦邦地道:“那也是我的事。”
看着瞬间便刺猬,还是带着高级冷冻技能的刺猬的汪洋,高舜心中微微叹气,这孩子什么都没有,偏偏自尊心高得爆表。
他缓和了一下神色,走到汪洋面前,“如果你真的有地方可以住,我就什么也不管。汪洋,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侮辱你,也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觉得,这些是你需要的。而我刚好能提供而已。”
汪洋脸上闪过嘲讽,“需要这些的可不止我,天桥下一大堆人需要呢,怎么不见你去提供呢?”
高舜定定地看着汪洋,想从他脸上解读出更多东西。
半晌,高舜确信自己从汪洋眼底看到一抹无措——他不习惯接受好意。
高舜心中对汪洋的这种反应有些心疼,他直直地与汪洋的双眼对视,认真地对他说道:“因为他们不是你,能让我想提供这些的,只有你而已,汪洋。”
汪洋脸上闪过猝不及防的无措和些许掩藏不及的狼狈,他咬了咬唇,转开了脸,不敢再与高舜对视,陷入了沉默。
终于不准备再竖着爪子继续叫嚣了。高舜满意的猜测,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接受了吧。
随后的购物旅程中,无论高舜再问汪洋什么,他始终都不吭声,但是也没有中途溜走什么的,只是非暴力不合作而已,一点也没有影响到高舜高昂的购物欲。
他兴致勃勃地将所有他能想到的家具用品都给买了下来,然后又领着汪洋去逛商场,给自己和汪洋各买了两身应季的衣服。
自然,换衣服的过程中,汪洋依旧保持着木头人的不合作模式,直到高舜压着他进更衣室,威胁他不换,自己就把他扒了给换上,才终于让汪洋的脸上带着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进了更衣室。
汪洋一出来后,高舜眼前就是一亮。
看惯了汪洋一身乱七八糟吊裆垮肩五颜六色的装扮,突然间只简单的长袖针织加水洗牛仔,合身地贴合着汪洋的体型,让他整个人忽然变得不一样起来。
高舜摸着下巴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还让人不满的一处——头发。
“恶心……”汪洋扫一眼镜中的自己,便又走进了更衣室,将身上的衣服给褪了下来。出来后,他看到高舜正在付账,立马走过去,皱眉拦住,“喂,这些我可不要。”
高舜挑眉,手里的卡已经递了出去,“我是买单人。”
汪洋挑衅,“我可以不穿。”
两人视力相交,开始角逐。汪洋丝毫不退,莫名地坚定。
半晌,高舜先退一步。选择适可而止,今天已经一而再再而三挑战这小子底线几次了,逼急了,也许真的要反咬。
但最后收到手中的衣物除了汪洋会穿的两套——“嘻哈吊裆”风以外,那套简单合体的休闲服也被高舜买下。
在外溜达了一上午,两人中午随便找了点对付过去,然后便带着一堆东西回家。
随即,高舜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将他屋子隔壁的房间给收拾出来,将床给组装好了摆进去,然后找了被褥出来让汪洋自己铺上。
吃晚饭的时候,高舜端着一大碗卤肉饭来找汪洋的时候,正看到汪洋背对着房门,坐在铺好的床上,望着窗户想事情。
高舜在他身后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吃饭了。”
汪洋闻声回头,静静地看着高舜,“我还是不懂。”
高舜琢磨了几秒,也不知道汪洋这没头没脑地不懂是在问什么。
是不懂我这么做的原因?还是弄不懂他自己的现状?或者,两者都不懂?
“你想懂什么?”高舜走过去,双手抱胸,影子模糊地投在汪洋扬起的脸上。
汪洋看着高舜,眼中到没有被威压的不自在,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高舜的脸和眼睛看,像是想从中挖出他想要的答案。
“算了。”汪洋轻轻呼出一口气,跳下床,“反正我也没那脑子想得太明白。”
一个人过得时候,好像生活里处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寂寞不一定,但是孤独感总是如影随形;而两个人过,却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尤其是当同住的两人性别同为男,其中一个还处于复杂的青春期时。
汪洋的入住本来就是非自主意愿,所以高舜倒也不敢直接就定下各种规矩逼得太紧,只能在大家都认可的范围里约法三章,按时归家,遵守屋主作息,三餐正常之类的。
高舜定制这些规章的时候,本以为要大费一番心神才行,但谁知,汪洋居然异常地配合。
弄得高舜反倒不适应,汪洋被高舜看得脸红,火大地朝他吼,“你他妈够了,不顺你意,就武力镇压,顺你意,又怀疑东怀疑西的,怀疑个毛啊!当我谢你收留我这个小可怜了,配合你一把不行啊?”
高舜立即从善如流,并乘胜追击,强制性地依照自己的作息表,替汪洋也制作了一份简易的。
但就是这份简易的,压得汪洋整天暴躁地直骂娘。
而通常这种时候,高舜一个眼神杀过来,他又不敢真的反抗。因为高舜的那张作息表比自己更恐怖,但高舜却告诉自己,他坚持了一年。
真他妈不是人,变态的作息表,还有那些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变态的体能训练方式,难怪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汪洋暗骂,同时也憋着一股劲,高舜这个变态都做得到,自己怎么可能做不到?
坚持不过两天,汪洋便实在忍不住暗暗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和“变态”一较高下,但面子上又不能就这么输了。于是,他开始只当着高舜的面装模作样的完成一些他能完成的,然后天天去学校补眠。
对此,汪洋的班主任差点喜极而泣,当高舜再次来校询问汪洋最近表现时,班主任老师以充满希望的语气道:“汪洋现在表现好了许多,简直不敢想象。”
高舜心中微微欣慰,听班主任老师接着说:“……基本已经不翘课打架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脾气倒没有变好,不过学校里其他人即便被他挑衅了,也不会闹起来。”
“当然了,如果,他每天上课能不从头睡到尾,偶尔听个一两节课就更好了。”
高舜瞬间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