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西天门关也不是一天就能打下来的。有意思的是,似乎敌对的双方都明白这一点。太阳刚刚落下去一点,他们不约而同地鸣金收兵。
残阳如雪如雾亦如电,但是仍然掩盖不了生命的消逝。张白圭站在城楼下面看着疲惫不堪坐倒在地上的士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有人想劝他们的将军下去,毕竟他已经在这上面站了一整天了。
“我不下去,不用再说什么了,我不能和将士们并肩杀敌但是还可以跟他们并肩站在这座城墙下。”他淡淡地说,谁也不知道他站着不走的真实原因是因为双腿正在发抖,心里更抖。
那些狗娘养的西夏人他们竟然不怕弩箭不怕投石不怕他们应该害怕的一切,就像疯了一样。他不知道其实西夏人是没有办法了,因为他们没有粮食。他只是看到了他们凶悍的一面。至少他现在应该庆幸,面对这群疯狂的人他们竟然还牢牢地守住西天门关的正门未丢,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这些全都赖城楼下随便靠在城墙下小憩的士卒。这些曾经懦弱曾经看见敌人转头就跑的家伙竟然能够死死地钉在这里,哪怕是看见同僚们被疯狂的西夏人咬死也不曾后退一步,张白圭看到这一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感到由衷的骄傲。
当然他不知道其实这些士卒能够呆在这儿的主要原因是后面有以为更加恐怖的怪兽。不知道他知道这一点之后会不会吐血昏过去。不够至少现在,他还可以望着夕阳伤春悲秋,同时对未来一片迷茫。或者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些叫着大人,大人的士卒们。
他哪里是个大人了!真正的大人还在城头上拍着那个督师的马屁,目的只是为了让那个懦弱的家伙不至于逃跑。而守城的任务直接交给了他和城头上那个姓王的将领。想到这里他抬抬头,看见那个身着铠甲的真正将军。恰好那个人也正看向他,点了点头。
张白圭其实在怀疑,那个人应该就是他和王磊费尽心机要找的那个王家的叔叔。可是他没有说,因为恐怕如今再说这些没有一点意义。无论是朝廷背叛了王家或者是王家背叛了朝廷他们依然得牢牢地钉在这儿,他们都知道如果西天门关丢失了之后也许整个王朝都会覆灭,他们也都不会活着。
国既不存,民将安附?
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也许是天下间承平的时间太长了,也许是在上京城外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大宗师坐镇,所以很多人都遗忘了一些事。忘记了三十年前在西天门关的那场大战,忘记了似乎除了这个位置,大明并没有其他的关隘了。
吱嘎的声响,大门在身后关闭了。人群中虽然有些许的骚动,想到正在不远处的那个怪物则有些勉强地平复下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在这种事时刻如果开城门的话,谁知道那群疯狂的西夏人会不会趁机冲过来,虽然已经快到晚上了,但是正常人毕竟知道,对于疯子而言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于是把他们这些溃军放在城外野战也就是最好的办法了。而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恐怕不是城里面的那些老爷们关心的问题。
张白圭也在城外,顺着溃兵勉强搭建成的军营四处走动,每到一个地方士卒们都会起来敬礼,又敬又怕。
“对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喃喃地说。
同时,这样自言自语的还有站在城上的王老将军。西夏人不应该这么疯狂,他在西天门关呆了这么些年了,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哪些野蛮人如此不计代价的猛攻。不过他不是王磊不是不知兵事的张白圭,他略略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在夏天的时候那场骇人听闻的蝗灾他也听到过。只是当时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原来是没有粮食了啊。”他正了正头盔,心想没有粮食的话,自己给他们粮食就罢了何必整成现在这幅模样。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原因还在新即位的太子身上。原本,大明和西夏之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敌对,在离西天门关不远的地方甚至还形成了一个官面儿上默许的集市。就是为了互通有无,或者说得更干脆点儿,就是为了花钱买个平安。
很少有人知道西夏的历史,本朝的宣传总是说他们是蛮人是魔鬼。王将军知道其实并不是如此。在许多年前并没有西夏。在明之前的元的时候整个中原或者说更大的范围内都是蒙古人在统治着。而太祖打败了蒙古人之后这些人就流亡到西部的戈壁中,人们都以为他们已经死亡在迁徙中了。可是大家还是低估了成吉思汗子孙骨子里的勇气。
他们并没有像是败犬一样惶惶向西逃窜,而是在靖难的时候趁机占了陇和蜀的大部分再加上西边的戈壁,设立了一个叫做西夏都护府的东西,后来又立国号为西夏。
蜀地多粮,李冰父子治水之后风调雨顺按理说不该担心粮食的问题。可是他们毕竟是蒙古人。他们擅长骑马打架,擅长放牧,就是不擅长种地。而在西夏,汉人的地位是最低的。于是,今年蝗灾干旱齐出,终于这些人自称‘黄金之族’的家伙也熬不住饥饿,不得不来攻西天门关。
说道这儿,就还是得怨太子大手一挥就停了与西夏的交易。当时高宗刚崩,群臣大乱竟然这份不怎么靠谱的旨意就这么执行了。于是乎才有了今日之事。
说道底还是他们老朱家自己的事情啊。不过天子无家事,所以他也不得不管。吩咐人备墨,挥毫之后草就了一份奏章就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
希望能快点接到旨意就不用他整天在这里提心吊胆了。再说如果西夏人真的举国来攻,不给他们退路的话,要知道成吉思汗的子孙也不是吃干饭的,再加上有了蜀地产的角马,他们的骑兵更加如虎添翼,如果没有险峻的关隘,在野战恐怕大明的士卒真的不是对手。
但是在这之前该做的事情自己还是一定要做的。
“去吩咐几位‘先生’,就在今晚吧。”他顿了一顿,说:“每个祭司哪里都要派一个,不要顾此薄比,要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他的话里边带着血腥的味道。
在西北,大明也有自己的优势,不是高高的城墙,不是强弓硬弩,而是落音山上的修道者。那群青衣人是所有大明敌人的噩梦。而这位将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靠着这些高手行刺对方的首领。
小厮领命去了,他没有问什么,这样的事情不知干过多少早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况且对于那些人他们有着足够的信心,因为相信不会有人有比这些人,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了,这就是他们的底气,因为在落音山的那个大宗师,也因为身为天下正统的自矜。
......
夜,无星无月。
有道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干这种事情总要讲究个没有人知道。在黑夜的掩护之下,静悄悄的西天门关城楼飘下了几道黑影。
准确的说是二十五道黑影。气道修行者毕竟不是市集的大白菜,这已经是西天门关几乎所有的力量了。一个祭司一位,剩下的都是留给那个大祭司的。
速度飞快。在西夏的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他们的眼前一闪而过。他们很顺利地进入军营向往常一样。
王磊霍然睁开眼睛。那个年轻的祭司正睡在旁边宛若不觉。当然这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基情只是,那位年轻的祭司诚挚地邀请他抵足而眠。而王磊作为俘虏说不上要逆来顺受,还是要听话一些。
而在深夜,祭司已经沉沉地睡去,而王磊却感觉到了莫名的心悸。
出了上京城以后,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让他莫名的熟悉又欣喜。
是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