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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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元里便将他妥善藏好的草原地形图交给了楚贺潮。楚贺潮虽气元里冒险,但这到底是元里拼死绘制的地形图,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极具爱惜。当天,便和麾下研究了地图许久。元里这病一直到月底才好全。一好全,楚贺潮就把元里提溜上了马,赶着他往蓟县走。北疆将领们热情送别了他们。在这一个月里,驻守在北地的将领来看望了元里许多次。他们没说什么,就关心了元里的身体,感激元里做出的功劳,举止都很正常,只是偶尔看着元里的眼神却很是古怪。元里觉得他们应当是知道楚贺潮和他的关系了,毕竟在他病重之时楚贺潮的异常太过明显。但不知道楚贺潮同这些亲信说了什么,这些将领都没在元里面前表露出什么不对。元里也乐得轻松,当做什么都没发现,还和以往一般同他们谈笑风生。米阳和段玉泉私底下也感叹过,谁能猜到将军竟然会同元里在一起?男子不是不能和男子在一起,这不是他们二人还有个叔嫂之名。他们甫一看出来不对时可别扭震惊极了,若是平常,他们定要进言劝阻,可见到将军因为元里而如疯如魔的样子,他们一点儿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这样吧。看着渐行渐远的将军与刺史大人,北疆将领心想。反正他们也撼动不了将军的想法。五日后,元里终于回到了蓟县。一回去,他就被担心他的部下们给层层围了起来。众人都极其担忧他的安危,上上下下反复看了元里好几遍。元单还哭了,双眼含着热泪,不断念着,“乐君,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元里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温声跟他们说了两句话后,楚贺潮便走过来插话道:“你们刺史大人大病初愈,一路赶路而来还需休息,你们先回去,有事明日再来通报。”众人觉得也是,便应声退去。元里松了口气,进屋后就瘫在了床上,一点儿也不想动。男人走过来踢了踢他横在床外的腿,凶道:“一身汗还往床上趴,去洗澡。”“……”元里默默往床里面缩了缩,挺尸。楚贺潮双眼一眯,危险地道:“元里。”元里把头往被子底下钻了钻。下一瞬,楚贺潮强壮的手臂就穿过了他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出门就往浴房走。元里懒洋洋地放弃抵抗,“帮我把干净衣服也拿过来。”楚贺潮瞥了他一眼,“懒死你得了。”但还是回去找到了元里的衣服,随便搭在肩头,便抱着人大步走到了浴房里。等洗完澡,两个人一起睡了一个午觉。楚贺潮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一觉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等睡醒睁眼一看,就看到元里正趴在他脸前,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楚贺潮眼皮一跳,被吓得心跳快了一拍,“……”反应过来就黑了脸,“你干什么呢。”元里道:“我在等你醒啊。哥,说说你怎么对付匈奴和乌丸人吧。”楚贺潮揉了揉额角,他就知道元里早晚会问到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楚贺潮环着他,拍了拍他的背,慢悠悠地道:“四方蛮族同呼延浑屠之间被你挑起来了内乱,短时间内草原不会平静,当前可以将匈奴放上一放。至于乌丸人,不能留他们在幽州了。”他语气越来越沉,“长城防线以内,不应当留胡人。”乌丸人明明臣服于北周,却一次次地行背叛之事。北周朝廷每年还要给乌丸人赏赐以安抚,幽州五郡的部分财富都要被乌丸人抢走。即便是这样,乌丸人也不满意,他们唯一能为北周做的便是征召与匈奴打仗,但他们现在却和匈奴暗中联手了。楚贺潮一直不想留下乌丸人。但当初他的骑兵太少,兵力太弱,拼尽全力也只能让乌丸人俯首称臣。北周朝廷迫不及待将乌丸人迁于幽州内让楚贺潮看管,征乌丸人与匈奴作战,楚贺潮并不觉得这是个长久之计,但时局所迫,也没其他办法。与虎谋皮果然出了问题,乌丸人连年来的这些小动作更是让楚贺潮厌恶不已。留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在长城防线以内,如同家养饿狼,终究不得安稳。要除,必须要除。元里的想法与楚贺潮一样,他瞅着楚贺潮下巴上的胡茬,伸手拽了一根,“你打算怎么做?乌丸人不是匈奴或者鲜卑等外族人,而是臣服于北周朝廷的‘臣子’,他虽说蠢蠢欲动了,但到底也没真正动手。咱们要是想要攻伐乌丸人,必定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楚贺潮疼得表情微僵,抓住元里调皮的手,“我打算征召乌丸人攻打匈奴。”元里双眼一亮,意味深长地道:“将军,你心眼好坏啊。”楚贺潮哼笑一声,心说这就算坏了?你还没见更坏的。他手钻进被子里往下,捏了把媳妇的屁股,面上正儿八经地道:“这本就是乌丸人的职责。他们若是拒绝攻打匈奴人,那便是对北周不恭,到时攻打他们也是顺理成章。若是他们当真怕了我的威慑,真和匈奴人打起来了,对我们也利大于弊,这两方之间是别想再联手了。”元里赞同地点了点头。怕是乌丸和匈奴都没有想到,楚贺潮能这么快收服冀州回来吧。不止匈奴和乌丸没有想到,兖州、青州的刺史车康伯和惠自珍也没有想到。他们刚刚听闻元里要派兵攻打冀州的消息便兴高采烈地点兵点将准备一起去打吴善世,好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没想到他们刚刚整理好粮草,带着士卒上路,还没到达战场呢,楚贺潮和吴善世的斗争已经结束了。吴善世败了,还被活捉了。楚贺潮胜了,已经回幽州了。车康伯和惠自珍两个人顿时就懵了。他俩一东一南地站在冀州边界上,在大风中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最后陷入沉默。这太匪夷所思了……怎么刚开始打就结束了?!这两人前前后后派了许多哨骑前去冀州内探查消息,所有的消息都大差不离:楚贺潮确实已经胜了吴善世了。车康伯和惠自珍的脸色犹如吃了苍蝇,烦躁地想拽着吴善世的领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不是都称帝了吗?不是有盟友吗?!怎么能这么弱,在楚贺潮手底下一个月都没有抗住!”但凡吴善世能多撑一个月,他们就能洗掉身上被吴善世泼的脏水。车康伯和惠自珍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真的是抓破脑袋了也想不到,你堂堂有名的吴善世、汝南吴家的嫡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帝的大反贼,怎么能这么弱?!一个月?你他娘的只能坚持一个月还称什么帝!两人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没有办法。如今的冀州已经是元里的地盘,他们如果当真带兵挺进冀州,那就不是洗清罪名替天下人除恶了,而是进一步证实自己真乃吴善世的盟友,才会在楚贺潮战胜吴善世之后,才带兵前来冀州挑衅楚贺潮……这种傻事,他们俩就算政治嗅觉再是迟钝,也坚决不会去做。二人只能原路折返。吴善世已经死了,他们如今唯一能证实自己清白的做法便是送份厚重的贺礼给元里和楚贺潮,再不断替他们二人吹嘘,告诉天下人元里和楚贺潮杀了吴善世一事有多么忠义多么令人赞叹,吴善世死得有多么好所做之事又有多么可恶。此举虽有拍马溜须之嫌,还要忍着不满踩着自己去奉承元里和楚贺潮,车康伯和惠自珍当真不想做。但不想做也得做,吴善世都“死无对证”了,他们能洗清污水就是好事,哪里还在意什么面子啊!很快,青州、兖州送来的厚礼就到了蓟县。见到这厚礼时,周公旦瞬间便想起来了主公曾以青州、兖州刺史身份假意送给吴善世的那份厚礼。眼前一幕与那时重叠,瞬间让周公旦福至心灵。他一刹那便想通了此事中的诸多关节,不由心服口服,对刘骥辛和郭茂两人道:“主公当真神机妙算,公旦远远不如。”自吴善世输了后,周公旦又用回自己的本名了。刘骥辛和郭茂好奇地问:“哦?”周公旦三言两语便将主公曾给吴善世送礼一事说了出来,佩服不已地道:“公旦得知要将那些东西赠予吴善世时便万分心痛,我也曾问过主公,将那些东西白白给了吴善世是否太过浪费,我私以为吴善世可不值得主公给他那些好物。主公那时却很是豁达,同我说无事,还道有舍必有得。我原本以为这‘得’指的是让吴善世称帝,谁想到原来还不止如此简单,主公是早就料到了有今日车康伯、惠自珍会给他送礼一事。这礼一来,不正补上了主公曾意给吴善世的那份礼吗?”在吴善世登基后,为了维持皇帝的奢侈生活和天子排场,元里送过去的金银珠宝早就被吴善世挥霍完了。周公旦当初还遗憾这笔钱财,没想到原来能在这里填补上来啊。他真是对元里拜服得五体投地了。刘骥辛和郭茂二人恍然大悟,看向这些礼品的目光顿时就不一样了。郭茂捏捏胡子,大方夸赞道:“主公乃是实实在在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等比主公多活了许多年岁,却不如主公远矣。”“不错不错,”刘骥辛哈哈大笑,“咱们还有得学啊。”青州、兖州的礼单到元里手上的时候,元里一看便一声“好家伙”,“这两人真是大出血了啊。”礼单太长,元里看到晚上吃饭还没看完。楚贺潮从外面走进来,扫了礼单一眼,“外面都在传你早就猜到车康伯和惠自珍会给你送礼一事,既然是早就料到的东西,何必看这么详细。”元里满头问号地抬头看向他,“我何时猜到他们二人会给我送礼了?”楚贺潮眉头一挑,语气意外,“你没猜到?”“我哪能连这种事都能猜到,”元里眉头一抽,无奈,“我原本想的是你攻打吴善世之时,他们两人会过来分一杯羹自证清白。三州兵力加在一起,咱们到时候打吴善世便能轻松许多。要是这二人够乖觉,那便会有意向我们投诚,若是他们二人并不老实,大可借用吴善世盟友的身份将他们压死……谁能猜到吴善世这么不经打,你一个月之内就回来了,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出场的机会。”楚贺潮啧了一声,“这还怨我了?”哪能?元里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足足不重样地夸了楚贺潮十几句。直把楚贺潮夸得眼皮直跳,嘴角抽着地抬手说够了,元里才停了下来。他把这份礼单收了起来,专心吃着饭。饭后,楚贺潮问:“你还去不去见吴善世?”元里略一沉思,摇了摇头。没必要见了,吴善世已经是个败将,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他本人也没什么值得元里尊重的品格,见他只是浪费时间。“问问贾青还想不想见吴善世一面吧,”元里叹了口气,侧身同林田道,“允他为吴善世整衣送食,只要是不为难的小事,都可答应他。”林田点头应下。元里又看向楚贺潮,“哥,你准备把吴善世怎么办?”楚贺潮端着茶喝了几口,随意道:“我是为你抓的人,你决定就好。”元里一锤定音,“那就送给天子吧。正好也借此提醒提醒陛下,该为我封公了。”楚贺潮给自家媳妇捞了个功劳,心情畅快至极,不比自己被封为大将军之时差上多少。他忽然不怀好意一笑,“你可知我在冀州还抓到了什么人?”元里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什么人?”楚贺潮放下茶杯,古怪地笑了笑,“我们广阳郡曾经的郡守,蔡集蔡大人。”贾青被告知可以去狱中看望吴善世后,他沉默许久,终究点头应下。去牢狱之时,贾青也问了周公旦是否同去,周公旦笑着摇摇头,“我就不去气他了,毕竟我做的那些事,也确确实实不是什么君子所为。”贾青也不强求,独自带着衣物吃食去了牢狱中。大牢中,吴善世与蔡集正关在相邻的两个牢笼里。贾青被狱卒带着见到狼狈的吴善世时,心绪可谓复杂万千,不由想起他当初被吴善世关到狱中等死那时。如今吴善世面临和他曾经相同的局面,贾青的心中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抑或是幸灾乐祸,只有失望、可惜、惆怅与释然。被效忠的旧主想要害死自己的心结,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可吴善世见到他,心情却恰恰相反。他死死盯着贾青,脸上肌肉颤抖着,震惊过后的怒火涌上心头,反让吴善世霎时之间清醒了过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贾青从冀州牢狱逃出来之后,就来投奔幽州了!吴善世忽然很想哈哈大笑,造化弄人,当真可笑!能为他带来胜利的大将被他逼走,去投奔了最终打败他的敌人。贾青,贾青,连这个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的部下都成了幽州的人,他还怎么能斗得过幽州。吴善世一时间心灰意冷,他冷冷扯起嘴角,连笑都笑不起来了,闭上眼睛靠在墙边坐着。贾青无声地叹了口气,道:“大人。”吴善世冷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替你的新主看我的笑话吗?贾青啊贾青,我终究是小看了你。我原本以为你是我麾下最迂腐愚忠之人,没有想到……”他自嘲一笑,“你才是真正聪明的那人。”贾青不为自己辩解一句,只沉默地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吴善世的牢房之中,又让狱卒给吴善世弄来了一桶热水擦身。吴善世不发一言。贾青做完这些,也自觉仁至义尽了。他正要离开,隔壁牢笼的蔡集却趴在牢笼边伸手死死拽住了贾青的袍脚,“贾大人、贾大人,你救救我啊!”贾青低头看去,蔡集的白发、白胡子凌乱不堪,数日的牢狱之灾让他憔悴无比,脸颊也瘦得凹陷,浑身的衣服臭烘烘的,隐隐还有尿骚味,整个人像是将死一般苍老。蔡集满头大汗,讨好地跟贾青道:“贾大人,我以往可是幽州广阳郡的郡守,与您是同僚啊!刺史大人与大将军向来看重我,以往还赴过我的宴,请大人帮我去同刺史和将军求求情吧,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他们二位一定会放过我的!”贾青往后一退,从他手中拽回来衣服,“我只知道现在的广阳郡郡守乃是刺史大人的父亲元颂。”蔡集脸上虚汗更多,浑身发抖,“贾大人,我求求你把我救出去吧,我当真后悔了,我后悔离开幽州投奔吴善世了……我本以为天下最安稳之地是冀州,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终究是幽州赢了,还赢了整整北方三州……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贾大人,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同刺史和将军说句好话,同他们说我蔡集后悔了啊……!”他是真的后悔了。犹想他当初逃离幽州时,还在暗中生喜,觉得自己早一步逃离了战乱之地。觉得以楚贺潮与元里的性子终究会在乱世中自乱手脚,乃是心比天高,早晚自食恶果。可到后来,他却成了幽州的阶下囚,而元里与楚贺潮,早已远远而去,让他望也望不到其背影。如果当初他知错就改,老老实实留在北疆,是不是便是另一种局面了?蔡集泪流满面。后面的话,贾青没有再听了。他转身离开了牢狱,身后蔡集哭喊着“后悔”和吴善世癫疯的大笑声慢慢远去,直至彻底听不见。牢狱外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贾青抬头看了一眼天,心中无比平静。“如何?”旁边忽然传来一道笑问。贾青转头望去,就见周公旦手拿羽扇地站在一旁,正含笑看着他。“他们以后如何,与我再无瓜葛。”贾青心平气和地道。周公旦畅快一笑,热情相邀道:“这么想便对了!走,贾兄,与我回府一同饮些小酒吧?我那酒可是主公专门从并州给我运送来的,味道醇美,可是寻常喝不到的好酒。”贾青没有应答,却走到了他的身边,跟着周公旦一同往他的府中走去。走到半路,贾青忽然道:“主公也送了我许多并州酒。”周公旦这才反应过来,贾青这是在回他前面那句,让周公旦知道他也有元里赐的酒呢!他好笑不已,拿羽扇指着贾青没说话,越想越是好笑。好啊,这榆木脑袋也跟他争起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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