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桃夭自以为计谋得逞, 寻机又制造出不少的事端来。而广平呢, 在保证程想想安全的情况下, 也只是尽量的配合。甚至有时候, 为了做戏, 还要假装一下柔弱。
这一次, 桃夭觉得时机成熟,以为广平定然会死在轮回结界之下,才终于现出身来。
既然她都已经现身了, 那么广平自然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了。
“你的心机倒是很重,居然还懂得祸水东移。害得本君差点以为这事和火神朱雀有关。那柄匕首,应该就是火神的东西吧。否则也不会轻易伤害得到本君。只是, 火神的东西又是怎么落到你手上的呢?”
桃夭此时已经被广平破除结界之时的巨大威力所震伤, 而广平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又刻意释放出了灵力干扰, 使得她不得不如实回答:
“那柄匕首是昔年火神送给我父亲妖皇的定情之物。没错, 当年他喜欢的女人就是火神朱雀。”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女神, 一个是卑微低贱的小妖, 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妖皇才会那么嫌弃桃夭的母亲, 就算是自己的亲骨肉也从不正眼相视。甚至连火神后来的决情离去, 也视为是桃夭母亲的错。在桃夭母亲死后,只让人草草安葬,他连面都没露一下。
桃夭对妖皇多少是存有怨念的, 连带着连火神也一并怨怪。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 为了撇开自己的嫌疑,和对付广平,便使用了火神遗留的器物。
可惜,她机关算尽,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计不如人,我认了。遗憾的是,我没能杀了你。”即使到了现在,桃夭对广平他们的怨恨依然不曾消失。这已然成了一种执念。
“唉……”有幽幽的叹息从天际的尽头处传来,带着几许伤感与无奈。
广平一抬眸,就看到天边的一浮彩云眨眼见就坠落下来,幻化成了一位妙龄女子。
论容貌,桃夭已经算是绝色了,而这个女子,连倾国倾城用在她身都不足以形容。
她的身上还穿着古式的羽衣,质地轻盈,深红色泽,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可她的气质却又是那样的冰冷,像千年难化的冰山。
桃夭看到她愣了一瞬间,忽然反应过来:“你是……火神朱雀?”
“本神已经数千年不曾下界你居然还认识我。”火神轻轻笑了一下,可那笑容澹得不带一丝温度。
“昔年,我曾在我父亲的寝宫里看过你的画像。” 桃夭顿了顿,又道:“你比画像上更美。难怪他一直对你心心念念。”
听她提及妖皇,火神神色丝毫不变,彷佛那只是一个不太相干的人罢了。
她转过脸来,对广平微微颌首:“许久未见,十殿下别来无恙。”
广平道:“本君方才只是发了个消息,向你询问些事情。想不到居然劳动火神亲自下界。”
火神道:“此事说来也算是本神当年一时心软种下的因,理应出来解决。”
昔年,火神朱雀确实与妖皇有过一段情缘。但后来,因不喜妖皇的狼子野心,再加上其酒后乱性出的那档子事。向来清高的火神自然再难容忍,遂不再理睬妖皇。
妖皇死后,火神虽然不动声色。到底还是伤心过一阵子,只这一切是他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果,怨不旁的。
不过火神还是念着昔日的情谊上,为妖皇留了一丝血脉。否则以乌不凡的能力,根本没那么容易隐藏桃夭的真实身份。
“本神当初念在你本性纯良的份上,才留你一命。可你却反过来,利用本神,还惹下这等乱子。”火神的语气有虽有一丝无奈,但她到底不是一般的女子,很快便掐断了那一丝的心软,厉声道:“当初的‘因’是本神所种下的,今日的果便也理当由本神来结束!”
说罢,手掌一翻,亮出了那一柄曾被桃夭拿来暗算广平的匕首。所不同的是,这匕首回到了它真正的主人手里,华光大盛,逼得人不敢直视。
而后,那匕首便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向桃夭袭去。
当日,以广平神君的修为,被这匕首伤到尚且伤得不轻。何况现在这匕首又是被火神以神力催动,以桃夭的修为根本无法抵受。
眼看着桃夭就要灰飞湮灭,彻底消失之时,忽见一个人影飞扑过去,硬生生地挡在了她的身前。
“小江!”广平见状不妙,急忙扔出了光剑。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光剑与匕首两个神器碰撞在一起,刹那间迸发出巨大的威力。
在那威力所震摄之下,僵尸先生依然死死地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护住桃夭。
等到广平将光剑收回,匕首被震落之时,僵尸先生已经是浑身焦黑,气存一息。
无奈,火神的手段到底不一般,即使广平及时出手挡了一挡,也只能让他没有立刻灰飞湮灭,而终归无法完全抹去伤害。
“小江!”不远处的程想想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却又生生地顿住了脚步。
此时的僵尸先生,看起来就是一截被烧成炭的人形木桩,浑身漆黑,就连五官都看不清了。唯独一张嘴,还在微微颤抖着,极力地想说着什么。
再看桃夭,她虽然被僵尸先生护在身下,却也被那两股神力波及,伤得极重,只是性命大约是无忧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宁可死的是自己!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桃夭的眼眶中滚出,她颤抖着手想去摸摸僵尸先生的脸颊,却又生怕触及到他焦黑的肌肤而让他痛苦加剧。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扑过来?我死、我活与你又有什么相干?明明刚才,我是连你都想一并杀了的啊!”
“因……为,我……我爱你……”僵尸先生能吐出这话已经是那样的艰难,瞬间让桃夭泪流满面。
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最终却要死在她的眼前。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僵尸先生说了那一句之后,便再没有力气开口。只拿余下一只还能转动的眼珠看向程想想。
程想想也已是泣不成声。他拿她当亲人,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把他也视为家人一般?
不需要开口,她已经能知道他想说什么:“小江,你想让我们放过桃夭是不是?”
僵尸先生想点头,却发现连点头之力都没有,只能梗着脖,最后的余光深深地看了眼桃夭。
桃夭的模样在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煳,连周围的光线也好像是忽然间就变得极暗。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棺里的时光。那近六百年的时光啊,他一直在黑暗中度过。除了修行,就是无边的狐独。
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永远也无法想象,在最黑、最深的角度里静守了六百年,是怎样深沉的孤独。
可他却已经习惯了。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孤独。他也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某一天,隔着棺材和数尺黄土,他听到有个清盈盈的歌声传来。歌声清扬婉转,如一泓清泉,流经他的耳中,滋润了他干涸百年的心田。
再后来,那个歌声便一直伴随着他。有时是在森林的远处,有时就近在他的坟头边上。有时是晚上,有时是清晨。
从她的歌声,他能听到清风拂过草地时沙沙的悦耳声,能听到野兽猎食追逐的野性与豪迈,还能听到高山流水的纯净与缠绵。
他一直在想,这个唱歌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偷听她的歌声时,会高兴还是会生气?如果破棺而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又会不会害怕?
然而,还未等到他想通这些时,那个歌声忽然消失了。
起初他以为她只是有事离开了。可是他等啊等,足足等了好几年,也没有等回她。
他终于再也等不及了。六百年来,第一次破棺而出,踏入了凡世,只是为了寻找她。
可是芒茫人海,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只隐约猜到她不是普通人类的女孩。可想寻找,又谈何容易?
再后来,他到了444号婚介所。听说,来这里相亲的妖鬼很多,也许其中就能遇到她呢?
他相了很多次亲,有鬼、有妖,可惜没有一个是她。
在程想想看来,僵尸先生相亲要求很多,却从来不知道,他要求多只是因为对方不是他想找的人。
那天,在随程想想回望江市的路上,他遇到了因为肚子饿跑出来打劫的桃夭。起初他没有认出她,可是后来从她说话的声音里,他觉得似曾相识,隐隐的很像是那个唱歌的女孩。
可是唱歌和说话时的语气到底是不太一样。他有点不太敢确定。
直到回望江市后,他再三回想,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她,再确定一遍。
跟着桃夭,他来到云南的深山中,知道这是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只是那时,僵尸先生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也曾在这片山中的某座孤坟里躺了六百年。最后,是她用歌声替他驱散了孤独。
他一直把这一段当成心里的秘密,原想着,等到有一天他俩结婚的时候,在新婚夜再亲口告诉她。
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再开口说一句话。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能少念着他一点,大概这样也能少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