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当然没来。作为村霸一方的土豪，要他亲自出马对付撑死不过百多人的南风村未免太跌身份。听完儿子的哭诉，这个身材五短的强壮秃头中年只是吩咐给他派二十个枪手，带足子弹。

“南风村每年给我上二十万的贡。你没事惹事，是在锯我的摇钱树。本来干这种败家的事，我该打断你的腿。但现在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事了。孟家的脸不能让外人来打，特别是那些捡垃圾的。去吧，该给你的，我都给了，”孟冬淡淡地说，“这样都搞不定，就死在那儿算了。”

孟大少那一刻是真的害怕了。他相信这次要是不能让老爹满意，十二成会被认定为“给孟家抹黑丢脸”而从此翻不了身。这绝对不行，他还想继承这份家业呢，怎么能让帮里上下看了笑话去！

那些捡垃圾的……该死！该死！

孟大少恨得咬牙切齿，不过是个土妞！不过是个土妞！南风村的人居然为了个土妞敢打他的脸！等着瞧吧，他恶狠狠地想，先让你们趴在地上舔我的鞋跟，再拉到村头吊死！

二十个枪手推进到南风村脚下的缓坡时，艾虎已经登上村口了望台，瞄准了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嚣张货。枪托抵在肩头，感觉特别厚实。准星轻轻地晃动着，让他有点拿捏不稳。管它的，先下手为强。艾虎尽量把准星放在人体中段的位置，扣下扳机。

轰！

这猎枪真是比狐鼠步枪威猛多了，大上整整一圈的子弹就是不一样。艾虎只觉肩头一震，眼前飘起一阵白烟，而山坡下那枪手已经倒了下去。看他一条断腿撇在旁边，碗大的伤口疯狂喷血，大约没多久活头了。

孟大少先是吃惊，接着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这帮土狗竟然还真敢还手啊！习惯了在四乡八里作威作福的日子，忽然有人反抗，他实在太不适应了。周围的枪手倒没他那么多想法。一看同伙倒下，也不等命令，乒乒乓乓地开始还击。

子弹嗖嗖从艾虎身边掠过。艾虎猥琐地蹲在一个铁皮垃圾箱后面，从早就架好的V形水泥墩子的缝隙之间伸出枪管回敬。就算这身体貌似练过，也不敢说刀枪不入，超人可不是有内裤就能扮的啊。

仗着人多，孟家枪手们没有找掩蔽，而是一边放连珠枪一边朝艾虎逼近。

密集不断的子弹把铁皮垃圾箱打得铛铛响。艾虎好几次探头试图还击，都险乎被跳弹击中。他唾了一口，一个滚翻挪到旁边，随即极快地探头架枪。一个孟家枪手发现了，枪口朝他挪过来。艾虎觉得那一刻似乎极慢，几乎可以清晰看见对方枪口附近的空气一缩，随即爆出一团明黄火焰。刁，去死吧！他不管不顾地架枪，瞄准这个反应快的枪手就是一搂火。对方子弹从他耳边擦过去的同时，他看到这枪手的头爆开，炸成一团血雾。

一个带头的大胡子枪手朝艾虎的新位置一指，随即开火。瞬间火力又把艾虎罩住。这群枪手的家伙似乎弹夹比艾虎的猎枪大得多，一口气地放也不带换的。艾虎觉得有点吃力，心想：该出动埋伏了。

一声唿哨，小村两边的土墙上各自探出一根枪管。何欢跟孙月已经等了许久，总算等到个好位置。此时孟家枪手们已经逼近正门，把侧背卖给了他俩，正是好机会。

砰砰两声枪响，一左一右，两个枪手又栽倒在地上。孟家枪手们阵脚有点微乱。开战前的预案里，他们只要对付艾虎一个人。现在突然多出来两支枪，这可不是买卖。

尽管有点乱，还是有反应快的枪手已经掉转枪口朝两侧反击。这伙人也不敢继续大摇大摆地边往上冲边放枪了，而是各自散开找掩蔽。孟大少被两个贴身保镖护着后退，缩到村口一架废车后面躲起来。孙月追着他开了好几枪，可惜都打在脚面前后，只激起几团烟尘。

艾虎拔掉一个手雷的保险针，用力投了出去。准头不太好，手雷越过躲在石头后面的两个枪手，骨碌碌直往下滚。这玩意的威慑力还是挺大的，两个枪手跟烧到屁股的兔子一样从石头后面蹦了出来，打着滚朝路边逃。艾虎哈哈一笑，举枪套住左边那个滚得慢的，搂了扳机。

这一枪有点失准，子弹崩在枪手面前的条石上，炸起一团红烟。艾虎看见那枪手突然直起腰，手捂着双眼嗷嗷叫着滚下坡去了。大概被碎子儿崩了吧，想不到这样一枪居然也没落空，真是运气。

手雷轰隆一声炸开，虽然没崩到人，但威慑力不可小视。能玩这个就说明艾虎手上有面杀伤武器，还想凭人多枪多玩压制就是找死。枪手们都不傻，自觉地纷纷后退，缩到村口之外那片废车场里去了。逃跑的路上，何欢与孙月趁火打劫，又放翻了两个脚慢的。现在对方有战斗力的只剩下十三人，孟大少根本排除在外。

“冲上去！冲上去！”

带头的大胡子枪手看看不停叫嚣的孟大少，脸色有点难看，幸好被那把胡子给遮掩了。冲你妹啊，他不好直接吐槽东家，只好肚里骂道，白痴一个，没看见对方有手雷？

还好带来的枪手都知道谁才是话事的，任那孟大少喊得口干，一个个全瞧着大胡子，脚下半步也没动。大胡子想了想，分出四个人：“上车，绕到村子后面！”

“后面？”四个枪手看看大胡子，脸色犹豫，“只有一道门啊……”

“那车前面两根角铁是焊假的吗？”大胡子毛了，抬脚就踹，“南风村的破铁皮墙，还不是一撞就倒！”

四个枪手赶紧去发动汽车。老旧的发动机因为过度使用，先喷了一阵黑烟才慢腾腾地震动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挥发性的刺激味道。松树根熬的土制汽油就这毛病，闻多了头痛。但这已经是难得的高级货色了，就南风村这种乡下小地方而言，很难搞到。

“继续给我打！”

剩下八个枪手在大胡子指挥下，卖力地不停向村口射击。他们使用一种改装过的七连发猎枪，上弹只要压下杠杆和复位即可，比拉枪栓快得多。虽然少了四杆枪，照样把艾虎他们三个压得抬不起头来。

艾虎奋力丢出一个手雷，但废车场的位置好，隔一条大路和村口相对。以他的臂力最远也就扔到废车场前面的坡上。手雷咕噜咕噜滚下坡落到路边水沟里去了，轰隆一声，啥都没炸着。

孟大少得意了，端起一支10mm冲锋枪朝村口横扫。这枪火力猛，但100米开外想命中目标基本只能靠天。可他才不管这些，只管叭叭叭地浪费子弹。大胡子按着他肩膀怕他中枪，从艾虎的角度看，这小子只露了小半个脑袋，隔着两三百米远，看上去就像个小小的点。

这时，突然村后咣当一声大震，孟家枪手开着焊了撞角的四轮吉普，冲破南风村后墙直闯进来。南风村地形窄而狭长，就中间一条大路。艾虎他们三个都趴在村口护墙上，从背后看去一览无余，连个挡枪子儿的沙袋都没有。

“嘿嘿，”坐在副驾位置上的孟家枪手笑了，命令司机，“冲过去！”又喝令后排两个枪手，“给我放枪，别停！”

“都给我站住！”

陈小二头上缠了条黑布带，光膀子端着一杆双发霰弹枪站出来，正好堵在大路中间。

“想死得慌了是吧？”车上指挥的那枪手狞笑，“冲过去，撞死他！”

望着越来越近的铁甲吉普车，陈小二轻蔑地吐口唾沫，举起了手中某个开关一样的东西。指挥枪手注意到陈小二拇指一压做了个按的动作，心头立刻一缩，似乎预感到大祸临头。

“不、不好——”

这时M18A1发威了。只听轰隆一声，铁甲吉普飞起八丈高，空中连翻几滚，再狠狠砸回地面。陈小二端着霰弹枪踱过去。只见四个枪手死了三个，指挥的侥幸保住一条命，却被吉普座椅卡住大腿，压在车下动弹不得。

“陈、陈哥，”望着越来越近的黑洞洞枪口，指挥枪手绝望地挣扎，“别开枪，我们认识的……我、我还请你吃过饭！”

“屎去！”

陈小二瞄准脑袋就是一枪。近距离上霰弹枪无敌，20号铅丸喷薄而出，顿时把脑袋轰成筛子。

刚才的爆炸声，大胡子蹲在村口也听得清楚。他叹口气，对剩下几个枪手说：“今天没戏了，先撤。”

“不准撤！”

孟大少眼珠子都红了。这样就撤回去，以后他在孟家再也抬不起头。不行，这场赌局他必须胜！

“不准撤，”他咆哮道，“你们人多，冲过去打死他！”

“他们位置好，占住了要点，我们没有重火器，过去就是找死，”大胡子尽量尊敬地说，“听我一句吧孟少，打成这样咱们不丢人。你没听见刚才那爆炸声？他们可是有定向雷，楞冲过去坐了土飞机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胡子在黑石兵团当过几年雇佣兵，是孟家正牌军火教头。他说不行，多半是没办法了。但孟大少心头一股邪火怎么都难以平抑。他咆哮着直起腰，把手里冲锋枪的子弹尽情朝对面喷吐。

脑袋已经露出了大半个，连肩膀都露了小半边出来……好！

艾虎举起猎枪，屏气瞄准。这么远能打中吗？虽然没什么把握，他还是决定试试。

那一瞬间，艾虎进入了一种奇怪的视觉模式。眼前景物飞速拉近，转眼之间，孟大少露在废车外的大半个脑袋放大了十几倍，稳稳占据视野中心。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动态视觉吧。不过那时候他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个，只一心想着要把孟大少爆头。

爆头！爆头！

艾虎狠狠扣下了扳机。

动态视觉给人一种时间错位的幻觉。刚才一番选择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但其实只是极短的一瞬。艾虎自我感觉起码瞄了半分钟，但在孙月眼里，这家伙就是突然举枪瞄准，奇怪地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开火。

轰！

。308子弹带着一团火呼啸而出。等大胡子敏锐地觉得不对时，已经晚了。

他刚才一直试图把孟大少压下来，但这个傻13不听他的，非要挺着腰拿冲锋枪乱扫。当时艾虎远远地举枪一晃，大胡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用尽全力把孟大少摁下来，但一大股温热的东西还是劈头喷了他一脸。他一把抹掉脸上腥热的液体，不觉苦笑。

“我的手！我的手啊！”

孟大少右手齐腕以下不见了，大约变成数百块碎肉和骨渣，散溅在大胡子身上以及附近的废车周围。

“奶奶个熊，还有狙击步枪……”大胡子郁闷地骂了一句。他一面紧急替孟大少止血，一面对剩下几个枪手吼道：“撤，去开车！”

如果告诉大胡子，艾虎手里其实是一杆准星都快秃了的老式猎枪，恐怕他打死都不信。那玩意能隔着三百米打这么准？瞎猫碰死耗子也得有个限度。

但，不管你信与不信，反正这事儿就是发生了。何欢跟孙月蹲在两侧护墙上，看得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