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进入要塞的速度，远比艾虎预想要快得多。

他带领突击队一路向上，清扫战场。偶尔会撞见一些腰包鼓鼓囊囊的家伙。拿下之后，不出所料总会搜到些好东西。镶珠宝的酒杯、金银餐具等等。俘虏一律就地捆在附近的水管或门上，缴获则暂时收起来。

走到要塞最高的观望台上，他意外地发现走廊上站着一队卫兵。带头的人他认识，正是玛丽安的小秘书布哈林上尉。

布哈林一看到艾虎就走过来，殷勤地打招呼。“波波娃小姐在里面，”他热情地说，“快进去吧，这次您可是立了大功啊。”

大功？艾虎觉得很困惑。没能成功突入要塞，也没拿到贝列夫的人头，这算什么大功？

观望台是个超大的弧形房间，位于要塞最高处。站在这里，山下一览无余。此时夜幕正沉，可以看见山下有点点灯火正在聚集。就像浩瀚的光之海洋一般，让人有种乘船破浪的错觉。

天空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下方的熊熊大火。云层被火光染成阴暗的红，以苍蓝夜空为背景，看起来分外诡异。玛丽安一个人站在窗前，宛如一尊雕像。

艾虎的脚步声很轻，但玛丽安显然还是听到了。“明天将是新的一天，”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艾虎倾诉，“阴云将散去，战争将结束，人们又可以安居乐业。”她轻声述说，有忧愁也有喜悦。

黑暗中，艾虎默默走到她身后。“卡思嘉是怎么回事？”他决心要弄清这里面的疑团，“你派她担任谈判特使，你托她送那封信给我，然后贝列夫就死了。”

玛丽安转过身来，此时窗外正好亮起一颗照明弹。闪耀的白箭掠过夜空，房间里一时被照得通明。在这一刹那，他看清楚她的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澄蓝的双眼如同两点鬼火。光亮一闪又归于沉寂，她孤独地立于黑暗中，身形显得那么瘦弱。

“如果我说，我没有托卡思嘉送什么信给你，你相信吗？”

“没有？”艾虎掏出卡思嘉送来的信，“这明明是……”

玛丽安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墙上灯火昏黄，她看得非常认真。“假的，”她最后说，“我的确没有让她送这么一封信给你。”

那一刻，艾虎的惊讶简直难以言表。那的的确确是玛丽安的亲笔字体，他发誓自己不会看错。“难道是卡思嘉伪造了那封信？她竟然能造得那么好？她为什么要伪造那封信？”

问题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跳出来。玛丽安苦笑：“是卡思嘉主动来找我，说鹰之团替贝列夫做事多年，彼此比较熟悉。她愿意担任特使，去摸一摸贝列夫的底线。我从未指望过她能说服贝列夫投降，当然，更没有想到她会刺杀他。”

这一路上，艾虎早就怀疑是卡思嘉刺杀了贝列夫。此刻玛丽安亲口承认，更是确信无疑。“卡思嘉在哪？”他说，“我要当面问问她。”

“逃走了，不见了，”玛丽安的笑容十分苦涩，“她刺杀了贝列夫，然后就消失了。这要塞里肯定有某条我们一无所知的秘道，或许就在贝列夫的办公室里。你知道贝列夫是怎么死的吗？被一柄手术刀一样小巧又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

她在左胸比划了一下，“一根钢笔那样的匕首，很容易隐藏。如果贝列夫和她很熟悉，或许搜身不会那么严格。总之，她从容地刺杀了贝列夫。悄无声息，外面的警卫完全没有察觉。然后她就消失了。贝列夫的卫队长卡恩临死前我曾经问过他。那是个老实人，绝对不会说谎。他发誓卡思嘉自从走进贝列夫的办公室，就再也没有出来过。那个怀孕三个月的女人，竟然就像融化在空气中一样，就那么消失了。”

任何事情必有动机。“她把一场莫名其妙的胜利白白地送给你，”艾虎沉吟说，“到底是为什么呢？请赏？她杀完人就逃走了，连见你一面都不敢。这中间她一定隐藏了什么细节……血字！她在那封伪造的信里提到‘梦中血字’，玛丽安，她知道你的梦！”

“仔细想想，那或许不是梦，而是某种药物制造出来的幻觉。”

提到自己的时候，玛丽安也出奇地冷静。“我不相信她能窥探到我的梦。除了你之外，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那个梦境。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选项，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也必然是正确答案。那段时间，我睡眠不太好，晚上会喝点热牛奶。或许卡思嘉就是那时候找到了机会，在牛奶里放迷幻药。”

“如果她放的是毒药……”

如果是毒药，艾虎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鹰之团完全不值得信任。他决心回到大本营就把那些人统统清理一遍。

“如果是毒药，我死之后那些家族就会立刻投靠贝列夫，”玛丽安谈论起自己的死就像在谈论某个不相干的人，“白河一战之后，这些家族已经没可能倒向罗索科夫斯基。就算他们投降，罗索科夫斯基也会怀疑他们的忠诚，剥夺他们的士兵和财产，拿去奖励那些立下战功的人。除了我之外，他们只能选择贝列夫。”

“那她精心设计刺杀贝列夫，就是为了帮忙？”

不管动机怎么样，至少结果看起来是有利的。康斯坦丁要塞到手，仓库中积存多年的大笔军用物资全归了玛丽安。一万内务部队中除了贝列夫的警卫营，大部分都投降了。战死的人其实不多。她的实力再度膨胀，而且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南下了。

事实上，在门外就等着几个家族的代表。听玛丽安说，他们是来劝她尽早南下的。挟大胜之余威，所有慎重派言论都消失不见了。大家一致认为应该趁罗索科夫斯基还没缓过气来，一口气打到南方去，消灭他的残余部队，入主女皇号。

“那些人以为，罗索科夫斯基的主力已经在白河之战与海湾登陆时被歼灭了。他们很乐观地估计，现在南面大概只有罗索科夫斯基的三千卫队还能打仗。城镇里或许能强征一些兵力，但战技和士气都堪忧，派不上用场。”

“我也是这么想的。”艾虎承认。

然而玛丽安的笑容却不那么轻松。“如果你的对手希望你去做什么事，那最好的做法就是避免去做那件事。卡思嘉为什么要刺杀贝列夫？现在看起来，她背后的主使人好像很期待我带兵南下，和罗索科夫斯基来一场决战。所有的条件都替我准备好了，似乎决战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望向艾虎：“我不知道南方到底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你能给我这个答案吗？”

“知道了，”艾虎点点头，“在主力部队出发之前，我会去一趟南方，弄清那些人到底有什么阴谋。这次我一个人去。打听情报这事，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