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卫脸有愧色，但一刻也不敢松手。叶若甫蛮劲很大，稍一松懈就可能被他跳起来。这次战争的胜利者——波波娃小姐就站在眼前，万一有个闪失，俩警卫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该搬家了。

“他们只是不想跟你一起去死而已，”玛丽安打量着手下败将，淡淡地说，“但凡有机会活着，谁会想死？依我看，他们能冷静判断形势，做得很好。”

曾经是叶若甫警卫的两条大汉没想到能得个这样的评语，眼圈都红了：还是波波娃小姐体谅俺们这些粗人啊！

玛丽安的目光移到叶若甫身上。“你之前在白河滩头打得不错，”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叶若甫，“他们都说你外表粗鲁，其实胆子很小，总是力求安全……我按照这个评语来设计对你的战术，结果被打得很惨啊。原以为你会扛不住我军压力撤退，结果却是以素质较低的轻步兵放在左翼，吸引我军拉长战线，然后看准机会以精锐兵力拦腰突破！厉害，真是个漂亮的右勾拳。”

艾虎也以欣赏的目光瞧着叶若甫。“你退守老军堡这一手也很漂亮，”他打量着四周的墙垣和工事，“这里易守难攻，只要补给充足，抵御五万人也不在话下。而且后山还有缆车，必要时撤退毫无压力。这一仗，输了不能怪你。谁能想到有人能从后山悬崖爬上来呢？”

叶若甫悻悻地低着头，沉默不语。一个警卫见他不说话，讨好地爆料说：“这些根本不是他的主意，全是他幕僚里一个叫莱德的家伙想出来的。”

“莱德？”

玛丽安疑惑了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她回头问布哈林中尉：“蒸汽城支持罗索科夫斯基的家族里，有叫莱德的人吗？”

布哈林号称蒸汽城家族学的权威，两条腿的活族谱。他略作思忖，立刻回答说：“莱德·科洛缪夫，有这么一个人。他爷爷阿蒙德曾经担任过国防委员长，是蒸汽城元老之一。听说他在女皇号上做见习参谋，或许这次的确是一起来了。”

玛丽安立刻下令：“把他找来，我想跟他聊几句。”

布哈林立刻去安排了。但过了一阵，他却茫然无措地回来。“实在对不起，”这年轻人一脸羞愧地说，“我找不到他。叶若甫将军的所有参谋都被抓起来了，却唯独没有他。有人说他换了小兵的装束逃走了。我让人在所有俘虏里清查，也没有找到。很抱歉，我想他或许已经死了。”

“那就算了，”玛丽安一脸遗憾地说，“天才也有可能在未成名的时候陨落。”

叶若甫还跪在地上，然而玛丽安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打发这人去了战俘营之后，她邀请艾虎一起登上军堡最高处的瞭望塔。那塔修在石台东侧，以坚固的巨型花岗岩条石垒成，是整个军堡最高的地方。

站在塔顶，放眼四望。视线越过城垛，能望见远处风蚀的红色砂岩高山，月光下如一条银色腰带般白河，还有染了秋红的森林，以及遥远无尽的天际。

“这就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土地，”艾虎由衷地赞美道，“非常漂亮。”

“远远不止这些，”玛丽安的手向南方一圈，“在白河那边、不、在更远更远的地方，蒸汽城的疆界直到大海。”

一场光芒四射的大胜将改变很多东西。之前还在观望的家族，白河一战之后，立刻忙不迭地跑来向玛丽安效忠。玛丽安宽容地赦免了这些墙头草，同时告诫他们不得再有二心。一开始就选择押注玛丽安的家族欢欣鼓舞，玛丽安已经私下承诺，他们将成为蒸汽城的新贵。

部队每天都在壮大。拿着枪或没拿枪的人源源不断地来到营地，入伍当兵。他们中大部分是各个家族的私兵，也有拾荒者和雇佣兵、甚至还有下山从良的强盗。

老军堡被重新修葺，当作临时的大本营。以它为中心，无数帐篷蔓延开去。入夜之后，距离白河十里之外都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篝火。为制造栅栏所需的尖木桩，他们几乎砍光了附近的树林。

营房附近，整齐排列着各个家族带来的重型武器。坦克、装甲战斗车、越野突击车一应俱全。营房之外还有自发形成的集市。在钱的诱惑下，附近的农民聚集起来，为大军提供粮食、杂役、乃至娱乐服务。这里几乎成了一个集镇，甚至远比一些集镇更加热闹。

现在局势已经非常分明，除了与罗索科夫斯基的家族结成姻亲的几个小不点，几乎所有的蒸汽城有力家族都响应玛丽安的号召，向她宣誓效忠。他们聚集到她周围，摩拳擦掌，准备在这场决定蒸汽城王冠所属的战争建立功勋。

洗牌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千里之外的女皇号上，气氛空前紧张。仆人们私下里互相告诫：从将军的办公室前经过时脚步一定要轻。已经不止一个仆人因为脚步声太响触怒了罗索科夫斯基，然后从此消失。

一个年轻的少校走上楼梯，向大办公室走去。看表情就知道他很不情愿走这一趟，就像吃了几包苦药似的。站在办公室门前，他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没那么衰，然后才恭敬地叩响门环。

“进来。”里面说。

少校推门进去，吓了一跳。几天不见，罗索科夫斯基将军的头发白了许多。他原本是个结实的中年汉子，留着精心修剪的络腮胡。但现在，胡子长得有点不规则了，头发也没梳好，夹杂着许多浅灰或淡白的发丝。

“有什么事？”

就像是酗了酒，罗索科夫斯基的声音显得嘶哑。

“北面有人回来了……”

“回来了！”罗索科夫斯基眼里光芒一闪，“有多少人？”

“不到一百……”

“不到一百？哈哈，不到一百？”罗索科夫斯基用力把手里的酒杯掼到地上，还用皮靴去踩那些碎玻璃，“我把三万五千大军交给诺维茨基，然后就回来这么点儿人？不到一百？那个家伙还有脸坐船逃回来，他怎么不去死！一百……好吧，算是最近这段时间逃回来的最大一拨。分别对他们进行甄别，看看有没有掺杂着北方的探子。就算部队上有正式档案登记，一样要经过忠诚审查。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捕或叛变……你还站着干什么？出去执行！”

“但是、但是、”可怜的少校壮起胆子说了一句，“他们带头的那个，叫莱德的。莱德·科洛缪夫。他想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