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艾虎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并没有密封后的陈腐味，也没有霉菌，瓦斯，腐臭。路灯还亮着，长椅的黄铜扶手擦得锃亮——这些意味着什么？有人在这下面生活？难道就是之前玛丽安和格斯提到过的那个卢柯？

“卢柯看起来是个有品位的人，”艾虎对格斯和玛丽安表示疑问，“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他说得像个怪物。”

“你在说什么？”格斯反问，“这里怎么可能是格斯的地方？我跟他远程视频过。他的房间……用垃圾堆来形容也差不太多了。”

“那这个干净得像肯麦基的地方是哪儿？你们不知道肯麦基？哦，肯麦基是个快餐店，里面的员工没事就喜欢擦桌子和拖地。”

玛丽安和格斯没见过什么肯麦基，但见过外面广场的整洁之后，也纷纷表示惊讶。“高贵之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玛丽安夸张地说，“你确定这里是高贵之城废墟？我怀疑那根排水管通向异时空，或许我们在一百五十年前的高贵山丘里。”

“嘘！”艾虎将食指放到嘴唇上，“有个东西……它冒出来了！”

广场上出现了一个特殊的东西。一个装备了两条履带的机器人，长得像个垃圾桶……也确实是个垃圾桶。它平稳地沿着道路前进，看起来像是个清洁机器人。它的工具是一根吸尘器，顶端有带毛刷的吸尘口。

三人疑惑地靠墙站着，紧跟着钢弹和雪风也从墙里钻出来。雪风用后腿使劲刨身上，把泥土甩得到处都是。清洁机器人注意到了这一点，半路拐了个弯，朝这边走来。玛丽安有点紧张，但艾虎立刻把她的枪摁下去：“它没有装备武器。”

就算用枪指着这清洁机器人，它也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反应。很明显，这机器人设计出来就不是为了战斗，电脑里没有任何关于遇敌分析或威胁评估的内容。它完全不理睬枪口，尽职尽责的打扫着地面。

雪风谨慎地躲开清洁机器人，反倒是它追着雪风不放，用吸尘器将这条冰原狼好好吸了一把。泥土清爽地没了，雪风的毛也丝毫无损，看来它干这个活儿已经不止一次，很有经验。但即便如此，冰原狼也很讨厌它拿着毛刷戳自己脑袋。要不是艾虎喝住，或许这傻机器人的脑袋会被狼嘴咬下来。

“今天是2096年10月2日，”清洁机器人温和地一边扫地一边自言自语，“欢迎来到新俄罗斯联邦的首都高贵之城，”不知是为了强调，还是程序出错，它将这段话重复了好几遍，“今天是伟大领袖普廷第一书记的生日，今天也是他和第一书记夫人柳德米拉的结婚纪念日。让我们为他献上诚挚的祝福。”

没有人应和，没有鼓掌和欢呼声，没有彩带鲜花。空旷无人的广场上，孤独的机器人一个人轻快地宣布：“现在接受点歌祝福，任何人都可以点一首歌来表示自己对第一书记的敬意。有人想要点歌吗？完全免费，任何人都可以。”它在广场上转来转去，等待着。

十分钟之后，清洁机器人宣布：“现在是音乐喷泉时间。”

位于广场中央的喷泉里，花洒从地底缓缓升起，喷出跳跃的细线。水花在空气中闪烁。水珠溅到雕塑上，顺着领导人们秃或不秃的头往下流淌。

这时艾虎才看出，这广场在浩劫中并未幸免。雕塑上有破碎的地方，明显是弹痕，甚至还有血迹。从喷溅的范围看，隐约勾勒出一个男人倒下的样子。他不知不觉用上了灵能追踪，于是看出更多东西。一个妇女弯着腰倒下，就在离水池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孩子倒在她旁边，蜷缩着。他们留下的淡淡血迹渗入石砖，即使经过这么多年的擦拭，也无法完全抹去。

清洁机器人在广场上转悠着，四处吸尘。

又过了十几分钟，机器人开始说话了。“点歌祝福时间快要结束了。还有想要点歌的同志吗？”

广场上一片寂静。

机器人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收到新的点歌祝福，让我们随机选择一首……‘白桦林’，这首歌最近很受欢迎。”

轻柔的小提琴响起，带着阴郁的气息。一瞬间，艾虎有种错觉，好像身在辽阔的西伯利亚荒野。天高云阔，凛风呼啸，白桦树的叶子簌簌作响。

3:38 S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有一天战火烧到了家乡

小伙子拿起枪奔赴边疆

心上人你不要为我担心

等着我回来在那片白桦林

天空依然阴霾

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

灯光柔和地亮着，艾虎嘴角的烟安静地燃烧成灰。空空的长椅等待着永远不再来的人。小提琴声在广场上飞翔，孤独地旋转。

清洁机器人的工作结束了，默默走向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它的喇叭又在发出声音，一遍又一遍，直到消失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今天是2096年10月2日，欢迎来到新俄罗斯联邦的首都高贵之城，欢迎来到新俄罗斯联邦的首都高贵之城……”

“我们走吧，”艾虎用脚尖碾灭烟头，“这地方还不错，就让它一直维护下去好了。”

格斯和玛丽安也没有其他意见。三人默默地离开了广场。按照地图，他们正巧越过了卡列宁之门，来到了大门后面的纪念广场。“小心那边，”艾虎指了一下黑暗中看不见的尽头，正是卡列宁之门的方向，“那边有卫兵值班室，肯定藏着不少发了疯的生化士兵。要是惊动了它们，咱们可是连撤退都没地方撤。”

钢弹早就被下了禁口令，连滴嘟一声都不能。雪风从来不发出声音。五人小组默默地消失在黑暗里，向更下一层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