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预备队员？”

前往天水关的路上，艾虎不止一次郁闷地跟老辛打听这事儿。他还以为自己怎么也能混个二等兵当一当，没想到连军衔都没有，还是编外人士。

老辛刚开始懒得理会，后来架不住他纠缠，终于说：“你丫的老纠结军衔干嘛呢？别小看预备队员的身份啊。怎么着也是一只脚踏进赤龙部队的人，哪个在原部队不是响当当的好汉？老实跟你说，赤龙部队不搞野战军那一套，他们的军衔拿到我们这儿没人买账。我们部队随便一个小兵，行动时吆喝那些连长营长都跟自家后院里唤狗似的。谁敢不听命令，先枪毙后上报，保证没人敢挑眼。你要记住，我们是古烈将军亲自掌握的嫡系特种部队，硬中之硬的王牌。说起来我也不过就是个一级文书，你看那姓白的在我面前还不是服服帖帖？”

“哪能跟您比。一级文书很不错了，再上一步就是支部长老，赤龙军开圆桌会议都能列席。我这预备队员，等一级一级从底层爬起来，头都要熬白了吧……”艾虎一边嘟囔一边打量老辛的装备，“是不是我进了赤龙，也能弄一支您那样的激光手枪？”

“想要这个？”

老辛笑哈哈地拍一拍腰间全红涂装的大杀器：“这可是战利品，一次搜索战前废墟的胜利果实。你不知道我们赤龙军的规矩。像你这样的新兵是摸不到能量武器的。第一年还是老老实实玩突击步枪吧。等通过了能量武器使用考核，才能领到最初级的制式激光步枪。老实说，那玩意比中式突击步枪好不了多少。对付有反能量涂层的动力装甲，效果可能还更差。想要好装备，就得拿命去搏。你搞到的好装备永远是你的，部队绝对不会让你上交。相反、后勤处还会提供各种保养服务。当然了，所有服务都要贡献点来兑换，包括领弹药。记住，咱们是精锐部队，不是正规军那帮死板的东西！”

大约是说得高兴了，他用力拍拍艾虎的肩，“像我们这样出来做任务的文书，招募新兵也是重要的工作之一。你在新人考试里得分越高，兑给我的贡献点就越多。所以啊少年，努力吧！”

敢情是被这老货卖给部队了，艾虎想跟老辛谈谈分润，又壮不起这胆。

日行夜宿、晓风夕露、林深逶迤、大河磅礴，沿着两百多年前在核大战中被严重破坏的国道走了快一个月，景色日渐苍凉。一路上听惯了黑水河的波涛汹涌，见惯了雄浑的戈壁日落。当初见条野狗也要小心半天，现在面对一群变异狼围伺照样坦然入睡。至于路旁零零落落的白骨，艾虎更是形同无视，些许感叹的心思都没有了。

老辛的确算得上一个好带队的。枪法准，地理熟，找起水来鼻子比狗还灵，还知道各种吓阻凶兽的药方。曾经遭遇过一群变异狼，足有五十多只。也不知道老辛在帐篷周围下了什么药，狼群逡巡一夜愣是没敢往上扑。荒野露宿的头几夜，艾虎拿着枪吓得不敢合眼，后来渐渐麻木，只管跟着老辛呼呼大睡。

今天又走了一百多里路，艾虎又饿又渴，恨不能赶紧停下来扎营。但连鬓胡大叔不知道吃了催猪药还是怎么的，那叫一个精神焕发，走起路来两脚风声呼呼，跟绑了高科技马达似的。

“大叔……我不行了……”

“坚持！”

“实在是不行了，我要喝水……要吃肉……啊啊新鲜的肉！”

其实艾虎的腿还撑得住，但肚子却撑不住了。眼前哪怕有一整条烤双头牛，他也能狼吞虎咽吃下去不带吐骨头的。

“再走一段，”老辛继续诱惑艾虎，“再走一小段就有惊喜。”

“惊你老母，喜你老母！”艾虎终于忍不住大爆发，“这破段子你今天忽悠我少说也有七八遍了吧，信你不如去死！”

“翻过这山坡……来！”

“看我口型，S。H。I。T！这是洋文，你不懂的，混蛋啊不要拖我，让我躺下休息一会儿……放手！”

被老辛半扶半拽地架着，艾虎终于翻过了一个人生中最长最陡的山坡。如果连续二十里超过四十五度的上坡只是“一段小坡”的话，那么喜马拉雅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山包”罢了。这老辛，今天是不是嗑了摇头丸，怎么精力就跟用不完似的呢？

“看哪，”老辛大手一挥，笔直地指着前方，“天水关！”

天水关？

远方地平线上，一对鹰垂也似的陡崖相对屹立。公路化为一条长蛇，蜿蜒从中穿过。那一道锁钥般横亘在陡崖之间的灰白长线，盘曲着勒住了公路咽喉，又围绕两侧山崖上下缠绕。其时已近黄昏，太阳软弱地垂在西侧，仿佛马上就要熄灭。浑黄的光芒将城墙和营房镀上了一层亮铜般的色泽，两座山崖看起来犹如传说中神王的宝藏金山。

“看吧，人类历史上建造的最大要塞，伟大的天水关！”

离关墙越近，艾虎越能体会到老辛这句话的真实。当那些高峻险刻的堡垒一一呈现在眼里，他几乎浑身颤抖起来。它远远不止两道断崖之间一堵墙这么简单。两边整个山头都被开凿，挖出通道和房屋；宽阔的大道盘旋着直上山顶，足可容纳载重数十吨的卡车并行；而中间那一道高达百米的关墙，无疑是最有震撼力的存在——铁灰色，仿佛钢铁铸就的墙体冰冷地漠视一切。极目仰望，可以看见顶上那一排红旗。庞大的旗帜在山风卷动下猎猎招展，旗上金色的镰刀斧头似乎都活了起来，迎着落日闪射光芒。

穿越数道军事封锁线，艾虎终于站在关墙之下。那沉重的影子几乎压得他不敢抬头仰望。铁门在他面前紧紧锁闭，高度百倍于他，厚度根本无法估测。一排排强劲的液压连杆扣住关门顶部，显示着若要开启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天水关，它是如此雄浑沉凝，压倒一切。这样的雄关怎么可能失守？假如有一天它真的陷落，那么整个世界想必都会随之而崩溃。

沿着绝壁上开凿出来的步道，一个金光闪闪的身影下来了。真的是金光闪闪，因为他穿着一身金灿灿的动力装甲。这人排场不小，身后簇拥着一堆跟班。虽然艾虎对新长江陆军的阶级没什么认识，但光看那些家伙肩膀上一排排的金杠子，也知道来头不小。

老辛暗暗踢了艾虎后跟一脚，示意他立正。

金闪闪张开双手朝老辛迎来，大笑着说：“欢迎回来，我的勇士！”

老辛双脚一并，啪嚓来了个标准的立正，以手击胸，大声喊道：“向您致意，将军！”

将军？

艾虎一愣，眼前这个金光乱闪的货就是那什么古烈将军？老辛成天在他耳边吹捧这个名字，耳朵都磨出老茧了。看老辛那副狂热的样子，应该就是本人无疑。这可是大人物啊，该怎么办呢？太傲娇了显然不好，但要是立马就跪舔的话，也会被人瞧不起吧……

他正在胡思乱想，老辛已经引着古烈转向这边了：“这就是我募集回来的那个小伙，很不错，值得好好培养。”

不要说得好像捐款捐物一样啊，大叔你语文难道是体育老师教的吗？那个词应该叫“招募”，招募好不好？

古烈含笑望过来：“你就是艾虎？前几天我收到了辛文书的报告，他可是狠狠地夸奖了你一番。”

平心而论，古烈是个长得不错的家伙。双眼有神，鼻梁挺拔，表情虽然亲切，谈笑间却自有威严。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上位者，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吸引无数视线。艾虎望着他，总觉得有点熟悉，似乎在哪儿见到过。

“是、我就是艾虎。”

“听说你是北方人？”

“也许吧，我曾经失忆过，现在对以前的事想不太起来。”

“没关系，”古烈亲切地说，“好好在营地里安顿下来，准备接受赤龙军的训练吧。虽然你看上去素质很好，但也要经过考验才能成为真正的赤龙军战士。我期待着你站在赤龙军旗帜下奋战的一天。”

“是、是的，”艾虎拼命搜刮有什么可以敷衍这场面的台词，“我会努力的……这个，在您的麾下战斗是我的光荣，将军。”

“非常好，”古烈拍拍他肩膀，“努力吧，你会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他话头一转又说，“那么，原谅我马上要离开了。有个重要的军事会议正等着我呢。说老实话，我已经厌烦跟人民圣殿教派出的那帮军事监察打擂台啦，可军队的事情毕竟不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时候必要的交流还是很重要的。”

你还别说，这几句看似拉家常的话从古烈嘴里说出来，效果特别明显。万人之上的将军拍着肩膀跟你像老朋友一样唠嗑，那是什么感觉？亲切！感动！艾虎溜一眼古烈身后的警卫兵，个个都被忽悠得一脸激愤，仿佛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去把那什么人民圣殿教的监察抓起来枪毙都毫不犹豫。

忽悠，都是忽悠……

艾虎拼命给自己反向洗脑，好不容易才从古烈的气场中摆脱出来。古烈笑着道了再见，转身朝峡谷的另外一边走去。艾虎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背上那杆醒目的，线圈缠绕的大型步枪，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觉得这人看起来熟悉了。

你妹的，那不就是命中注定属于老子的超级能量步枪吗！

东西找到了，但他能怎么着？总不能上去从古烈身上夺下来吧。被乱枪打死都是痛快的。艾虎偷偷瞥一眼老辛，希望他什么都没想起来。毕竟在南风村的时候，自己还傻里吧唧地委托他帮忙找这件装备呢。

可惜，不能小看赤龙军战士的记忆力。

老辛凑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将军新近刚弄到的装备？”

“这个……那个……我是从一个过路行商嘴里打听到的，据说是某个战前遗迹里发掘出来的高级装备。你知道，我是个专门倒卖武器的杂货商对吧，啊哈哈哈……”

“反正，我希望你不要再打那两件装备的主意了。将军可是把它们当宝贝一样供着。”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心痛也木有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