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彭越京都郊外时,安三平把众人放了出来,休整片刻。
此时他们都缓了过来,且面色红润许多,原地蹦跳一番查看自己好像强壮一些的身体。
林小唐还没醒来。安三平仔细看了看,只有两个手掌心划了两道很深的口子,只能算是皮肉伤,灵斗那么轻描淡写,应该没事。
安三平心想:这一路他辛苦了,又受了惊吓,让他睡一会儿吧。
流云笑对魏大他们说道:“我遇见你们也算是因祸得福,短短一天一夜,如今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马上就要进城,京都不比别处,有一样请各位注意,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但千万不要多言多动,自进城起,一切都要听我的了!”
魏大他们拱手说道:“那是自然!”
说罢又觉得不足,他们竟也割破手掌对天立了个血誓,以表忠心。
流云见此处偏僻无人,便简单把自己处境说了一番。
原来这个六皇子尚在母亲腹中时,皇后被巫蛊之术差点害死,四皇子流润,也就是如今的东平侯之生母,胡良人被视为最大嫌犯被杀,而流云生母慧美人当时与她交好,事发时常一同出入皇后宫中,便被连累获罪下狱。
狱中她发现自己怀胎三月,怕惹来杀身之祸,不敢声张,当时的廷尉监玉冰来狱中调查巫蛊之祸,发现慧美人怀孕,便有心帮她,将她转移到条件更好,保密更好的官狱中,并且在要生产时用一个死婴换下了他,交给府中侍女郭真卿抚养。慧美人生产后不久,因病故去了。
直到流云四岁时,方才翻案找出真凶,三皇子流蘅的生母袁美人畏罪自杀,承认了一切罪行。皇帝才悔恨不已,此时玉冰便上书说六皇子尚在,宜接回宫中。
太后听说此事,也十分心疼,忙命人接去自己宫中抚养,并着令皇帝擢升玉冰为太尉,纳郭真卿为夫人。便是如今流云名义上的母亲。
郭真卿本是佳人,颇有才情,在后宫却只是中人之姿,虽有夫人之名位,但并不得宠,不知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私下也有玉冰嘱咐,郭夫人便不予其他,一心一意对待流云如亲生。
安三平听到这里,已觉得凡间事竟然如此琐碎复杂且凶险,不禁说道:“流云你身在其中,可曾觉得辛苦?”
流云笑道:“我运气好,虽没了母亲,却没吃过苦头,便是吃了苦头,年纪太小也记不得了。都是听郭夫人所说而已。等我有了感触时,已经身在祖母怀中,无人敢小瞧的,玩到十二岁上,被大哥绊了一跤,皇祖母便以此为借口,非要送我出来,上暮苍峰。对了,我上暮苍峰时,还是太尉大人亲自送的我,所以我小师尊以为我是官家的儿子。说起来,太尉大人待我有救命之恩,十分亲厚,此次回来,也是非拜见不可的!”
谷花音问道:“这么说来,这后宫一下子就折进去三个母亲?”
流云低头摸着剑鞘说道:“三百人都有。听说当时连坐,诛杀了不少,各家都十分惨烈。”
安三平听到这里,便对流云说道:“流云,这里不好,若你
哪天不想在这里了,你就来离魂谷找我。我们在一处,定比你家自在。”
卢闻跟魏大对视一眼,说道:“原来殿下虽然不缺吃穿,可这处境不同,难处也与我们大大的不同。”
流云笑着问道:“是否有些害怕?”
魏大不屑地笑道:“跟着殿下怎么也比当土匪强!如果非要有一死,为殿下死了,那也是光宗耀祖!”
谷花音悠悠说道:“你也不笨,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2】
一行人已看到城门时,只见城门大开,却不让百姓通过。左右各站了一排士兵,城门前一群衣着整齐的官员,簇拥着骑在马上的一人,身后是黑压压的护城军。
安三平见这阵势,问流云:“这总该是来接你的人了吧?”
岂料流云也很震惊:“这马上的…似乎是…是父皇!旁边还有朝廷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啊!”
流云咽了咽口水结巴着说道:
“这…么强大的阵势,肯定是哪一邻国国主来了才能这样啊,便是…太后她进香归来,也不会有三公丢下国事在此等候啊!”
安三平见他如此紧张,也被带的有些不知所谓
“那…我们现在究竟要不要走上去?”
此时已有一名将领发现了他们,喊道:“百姓靠边等候,不得近前!”
流云听到,便就地跪下大声喊道:“父皇,孩儿在此!”
那十一人见状也赶紧跪下。
唯有安三平谷花音二人,不为所动。
修仙之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师父,不跪凡人。
安三平看见那将领立刻退回去回话,似乎那马上之人也颇为惊讶。
片刻,那将领带着一队士兵跑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安三平见那将领士兵们皆全副武装,头顶脖子全是汗珠,显然是大日头底下等了很久。
那将领把他们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又下力气死盯了安三平谷花音两眼,见一个戴面具,另一个美貌无比,气场都不似常人。
听他问道:“是你自称皇子?”
只见流云递上玉佩,那将领接过一见,忙低头抱拳:“不知六皇子归来,末将失礼!请六皇子前去拜见陛下!”
于是安三平一干人等快速走上前去,到距离皇辇约莫十步地的时候,流云再次跪下:“儿臣归来,拜见父皇!父皇安康!”
安三平谷花音站在一旁,听得底下一名官员厉声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见我国主不跪?”
流云连忙回道:“他们乃方外之人,不属凡尘,儿臣途中遇险,差点丧命,多亏他二人相救,方才能再见到父皇!”
安三平打量着流云的父亲,五官端正,留着胡须,微微发福,身着龙袍,珠冠玉带,十分威严,坐在马上也看着他们。
安三平便小声对谷花音说道:“我是流云的义兄,他也算是长辈,如此说来,便行个礼也无妨”
于是二人微微抱拳弯腰施了个礼,就算是拜见了。
那官员还想说什么时,皇帝开口了:“既如此,不必多礼。云儿,走近前来,让父皇看看。”
流云便起身笑着走上前去,在他父亲马前站住。
他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去时还是孩童,没想到,我的云儿也长成大好男儿了!”
皇帝又指着那跪着的十一人问道:“那一群破破烂烂的,究竟是何人?你祖母派去接你的近侍们在何处?幸亏父皇此时遇到了你,你变了模样,没有随从,若不是有这一块玉佩,恐怕,想回宫也不容易了!”
流云笑道:“有父皇在,儿臣一向运气好。只是父皇,今日如此大的阵仗,是谁要来?”
他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身边一人说道:“你告诉他!等了这半日也不见人影,若到午时再不来,我便治你个欺君大不敬之罪,诛你三族!”
那官员擦着汗回道:“回殿下,昨夜城外皇家浣葛别苑,寻燕楼顶,突然出现一颗飞来之石,金光四射,笼罩整个皇城,直到半夜时,才收敛了光芒,只照着浣葛别苑一处了。陛下急召下官,下官接连卜了三卦,皆是大吉,卦象说,今日午时前,安世之主降临南城门,陛下便坚持要来亲迎。”
流云迟疑道:“飞来之石?安世之主?”他醒悟过来,吃惊地看向安三平。
起魂石跟来了!
安三平已经听到,他跟谷花音一样不动声色。
流云问道:“卦象怎么说?”
那星官说道:“卦象甚为奇怪,虽是大吉,却各不相同。这第一卦乃是六十四卦的首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飞龙在天,上治也……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
他擦了擦汗,继续说道“这…是九五至尊的卦象!”
流云问道:“第二卦又如何?”
星官回道:“第二卦,谦卦初六爻辞“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此人定是位人中君子,皎皎如月。”
“第三卦…更是上上大吉,只是,恕微臣不能言说…”
流云奇怪:“怎么还有不能说的卦吗?”
“凡人之命数为天定,可神之命数,若说了,便有变动,或者殃及池鱼,天下大乱!殿下恕罪!”
流云大吃一惊:“莫非…你的意思是,第三卦,为神之卦象!!!”
正在震惊之时,前方一骑飞马来报:“陛下!五百里内,没有见到任何队伍踪迹!!午时之前,不可能有任何人到达!”
安三平心道:“这星官,怕是性命不保了?”
此时见那太尉迟疑地对皇帝说道:“等了一上午,也只见到了六皇子,不如,陛下且回宫吧?我等在此继续等便是了!”
皇帝却猛然抬头,冠珠乱摇,他看向流云——
“莫非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