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泽在幽州之时,也曾相助守军寻觅潜藏于灾民之中的细作,此事倒也十分惯熟顺手,当下运起禅功,以一颗禅心感应周遭灾民之种种情绪。
他在坐禅之时,已然摸到空无边处定一些门路,故意摒弃眼耳鼻舌之用,只专精禅定之力,试想自身禅心运空,融入无边之势,灭去色想与有对想之念,渐渐身心空灵,进入一种奇妙境界。
那境界之中非有非无,非假非真,空空若无,却又充塞无边,禅心跃动之间,周遭生灵种种色受想行识等五蕴之意进入汇入心中。
禅心如镜,我自岿然不动,却能映照出大千世界、生灵百态诸般映像,当真是物至后映、感而后动。戚泽只觉周遭嘈杂聒噪之声尽去,此身如置于天地之间,形单影只,唯有禅心静念无限扩展,渐入一种非想非非想之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戚泽自动自禅定境界之中苏醒,兀自回味方才入禅之意,感觉离证就空无边处定又进了一步,随即唤来数十位武艺高强之人。
那些人皆是城中富户豢养护院,均是武师出身,武艺精湛。其等东家早有吩咐,须得事事听从戚泽调遣。戚泽悄声吩咐如此如此,那些武师护院不疑有他,纷纷依令行事。
就见数十道人影霍然飞起,窜入灾民之中,只听声声喝骂传来,已然与灾民之中潜藏的细作交起手来!戚泽以禅心映照,虽在定境之中全无眼耳鼻舌之用,但一出定境,却能清楚之极的知晓众人种种心态,自然能分辨出灾民之中的细作。
那些细作皆是平天道安插在灾民之中,只待良机发难,不想却被戚泽一股脑认出,还令一群如狼似虎的高手前来围追堵截。那些细作本就非是甚么高手,结成军阵还能抵抗一二,一旦落单,便只能任人宰割。
不多时众武师纷纷回转,手中或抓或提,果然擒下许多细作。戚泽吩咐道:“将他们绑起来,送入城中,交给守军处置罢!”众武师自是听命,这才知道戚泽命他们所擒者竟是叛军细作,当即有些自得起来,哄哄嚷嚷往城内走去。
戚泽不去理会,只专心赈济灾民,待得天将傍晚,大半灾民有吃有穿有住,民心稍定,他便又自入定起来。左右他能任意入定出定,索性就以周遭灾民心境为引,在定境之中观照种种,亦是一种精进速成之法。
如此这般,戚泽在数日之间来回入定出定,寻出了不少奸细,自家禅功也越来越是精进,越是如此,他反倒越不急于求成,只将禅心观照视作一种乐趣习惯,以无为之心修持。
过去七八日功夫,灾民越聚越多,城外粥棚居所已然不足敷用,只好将就一二,戚泽一面请城中富户加大粮草供给,一面再修筑些简易的住处,只消能遮风挡雨,先将灾民安顿下来。
新来的灾民带来叛军消息,三路叛军果然重整旗鼓,往晋阳城进发,数日之间便可到达。城中民心亦是纷乱,有许多百姓扶老携幼从后城门逃难而去。对此八皇子也不禁制,百姓要逃便逃,还能省下城中许多粮草。
众富户中也有不少举家迁徙,自是带走不少护院武师与家丁,好在他们敬重戚泽为人神通,倒是留下不少粮食,反正粮草沉重,带走反而耽搁脚程,不如交给这青年和尚做好事。
戚泽自是来者不拒,他将灾民之中青壮稍加训练,一来能分担些杂事,二来也能稍稍护卫灾民老弱安危。城中忽有数十人骑着骏马赶来,为首者乃是一位白盔白甲的小将,见了戚泽抱拳说道:“程家后人前来为大师效命!”
戚泽沉吟道:“你们是哪个程家之人?”那小将道:“家父正是程不孤!”
戚泽恍然道:“原来是程老将军家人!”那程老将军便是镇守晋阳城多年的主将,可惜与八皇子不合,当庭直谏,被八皇子请出虞皇圣旨,捉拿下狱,如今还在大牢之中。
那小将说道:“家父常训戒小侄,要我守土爱民,得知大师收拢灾民,如此义举,我程家上下感佩莫名,因此甘为前驱,此来只为为百姓尽一份力,大师但有吩咐,莫敢不从!”
戚泽点了点头,道:“贫僧也闻听程老将军大名,既然你们有此善心,便请帮忙熬煮米粥,搭建住处罢!”
那小将毫无牢骚,道:“是!”率领了家丁家将前去劳作。其中一位家将悄声对其说了甚么。那小将皱眉摇头,兀自去做事,那家将登时垂头丧气。
戚泽虽不用眼耳鼻舌之意,禅心之中却清楚映照二人姿态话语,微微沉吟,只作不知。
一日之后,忽然大地震动,远处烟尘四起,戚泽心知叛军大军终于到来,同时灾民之中也起了种种惊慌之意,有不少灾民苦于兵祸,当即又要携了家小逃走。
戚泽寻来程家家将家丁,吩咐他们拦住要走的灾民,自家则高声喝道:“诸位乡亲,此时叛军围城,你们要离开晋阳城,只会被叛军所擒,下场不堪设想,还是稍安勿躁!”连说几次,才勉强将灾民们安抚下来。
就见三路叛军依次到来,共有数十万人马,黑压压一片,将晋阳城团团围困。戚泽也没了好法子,能走的灾民早已遣走,余下的皆是老弱,走也走不远,只好留在此地。叛军虽至,却也好尽力护住灾民安危。
八皇子在小德子服侍之下登上城楼,遥望叛军。小德子这些时日终于将那争宠的太监击败,暗中下毒弄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瞥见城外戚泽立身灾民之前,面上立时升起一层阴霾。
八皇子见叛军虽是乌合之众,但人多势众,将晋阳城围得风雨不透,不由变了脸色。期间他也曾遣出多支精锐出城扰袭,可惜叛军之势已成,根本无功而返。
只见叛军阵营之中飞起三道遁光,最右者正是杨铁手,其面色发白,不知是否内伤未愈。其余二人分别是两大天王廖晨阳与令明轩,皆是道家打扮。
廖晨阳身在半空,出声喝道:“八皇子!你养尊处优多年,还敢统兵守城?简直笑话!识相的速速献出城池,我等还可饶你不死,如若不然,城破之后,必无你的好下场!”
八皇子大怒,喝道:“反贼!尔等出身道门,不思修行,却只想作乱犯上!如今围困城池,闹得生灵涂炭,皆是尔等之罪也!”
廖晨阳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废物!还是莫要废话了,即可发兵攻城!”
令明轩与杨铁手自无异议,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立时开始攻打晋阳城!
叛军架起云梯,向上攀爬,又有攻城车撞击城门。城上则有守军大放箭失,倾落滚油,两军交战喊杀之声震天。
相比之下晋阳城守军更为精锐,但守城毕竟被动,叛军虽是良莠不齐,但胜在人多,犹如蝗虫,密密麻麻,此死彼替,源源不绝,去消耗守军势力。
如此攻打了整整一日,叛军才鸣金收兵,留下一地死尸。而城上更是一片狼藉,死者不计其数。双方收兵之后,遣人打扫战场,抚恤伤亡者。
戚泽有意收拢灾民,叛军只顾攻城,竟未理会他们,故而第一日倒是有惊无险。到得第二日上,叛军又自攻城,连攻三日,竟是始终攻不下晋阳城,反而损失了许多兵丁性命。
再而衰,三而竭,戚泽料定三日不下,叛军军心不稳,平天道定要突出奇招,到了第四日之上,叛军又自鼓勇攻城,与此同时,有四道人影同时现身,竟是直往城中杀去!
戚泽一愣,但见那第四道人影手持千阴幡,满面阴鸷,不是齐坤又是哪个?想是其从纯阳剑派逃命之后,又奉命来援叛军。
那齐坤在八天王中敬陪末座,修为最弱,却也非是普通守军能敌,只一挥手间,滚滚阴煞之气刷落,立时冻死上百守军。
四天王联手之下,肆意屠杀虞朝兵士,只怕不多时就要屠尽一城。八皇子眼珠子都红了,嘶声叫道:“三位真人何在!”话音一落,一道鬼影抢先飞出,扑向廖晨阳。
又有金照懿驾驭先天一炁大擒拿手对上了杨铁手,又有庞半青祭起九曜剑盘,放出九柄飞剑,向令明轩杀去。
三位元婴真人竟是不约而同寻到了“老对手”厮杀。廖晨阳祭起天罗地网,一道黑影漫天迷地放出,要裹住鬼真人鬼影。
杨铁手冷笑一声,施展小天罡六阳手,对上了先天一炁大擒拿手。那令明轩乃是一位器宇轩昂的少年道人,一拍顶门,立有一线刀光升起,刀芒经天,与庞半青的九柄飞剑战在一处!
平天道三天王皆有人接着,唯有齐坤没有对手,飞上了城楼,开始大肆杀戮,八皇子一见,竟是抢先下楼逃命去了。
齐坤见其狼狈,哈哈大笑,廖晨阳喝道:“莫要发笑,打开城门要紧!”
齐坤地位最低,只得听命,将丹气一震,复又震死了多人,飞身下了城楼,要从城内轰开城门。只要城门一开,虞军便是大势已去!
忽听一声叹息,一位少年和尚现身而出,身外佛光湛然,说道:“齐坤,你多造杀孽,已有报应,你齐家已然灭门,你还不知么?”
齐坤一愣,喝道:“你这贼秃是何人,竟敢妖言惑我!”
来者正是戚泽,说道:“你若回去伏龙镇瞧瞧,便知我所言真假!”
齐坤听他提及伏龙镇,已然信了几分,忽然冷笑道:“齐承已死!齐家只剩我们哥俩,就算大哥死了,只要老子还在,齐家便断不了根,会伏龙镇看甚么!还不给我让开!”千阴幡一抖,万千阴煞之气垂落,往戚泽刷去。
戚泽叹道:“真是铁石心肠!”小无相禅光一起,暗用佛火金焰加持,与千阴幡寒煞之气斗将起来。他初入修炼时,所见便以齐坤修为最高,手中千阴幡当真是千变万化,想不到数年之后,终于有机会亲身领教!
那千阴幡算是平天道中烂大街的法器,但亦是玄门嫡传,采炼地底阴煞之气,也算正道修行的一种,绝无魔意魔气,可惜被齐坤用在杀戮生灵之上。
戚泽满拟以四禅之功对付金丹十分吃力,哪知两道法力接战,禅光只觉微微一沉,千阴幡所发寒煞之气自然吃佛火金焰化去,成了一片祥和,居然能与齐坤斗得旗鼓相当!
戚泽固然诧异,忖道:“看来佛火金焰亦能克制阴寒之气,不愧为佛门正宗伏魔之法,另外也是齐坤太不给力,想必其修成的金丹乃是下品,法力不济、真气不纯,才会在平天道天王中难以出头!”
其实他所修小无相禅功才是关键,为那烂陀寺筑基真传,法力最是雄浑,那烂陀寺中秀出之弟子唯有精修小无相禅功,方能进参更为深奥之法门。
戚泽才修炼几年,已达成四禅之境,在那烂陀寺当年亦是绝无仅有,可冠以“佛子”之称,比甚么上官湛、裴不德之辈还要受门派重视,再加有古灯檠在手,对付齐坤自是不难。
殊不知齐坤已是骇然,忖道:“哪里来的秃驴,不但知道我的隐秘,还如此难斗!”心头生出忌惮之意,将千阴幡越发舞动劲疾,连带阴煞之气吞吐不停,想用金丹之力磨去戚泽禅功。
一位金丹真人要用苦修丹气磨损对手法力,已算是给戚泽好大颜面,可惜戚泽之禅功亦是气脉悠长,又有古灯檠加持,根本不惧消耗,二人一斗上手,已是数十招过去。
天上六位真人兀自捉对厮杀,廖晨阳受平天道道主法旨,负责统御此次反叛起事,见齐坤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拦住,当即用手一指,便是一道法力落去!戚泽当日也曾受廖晨阳一击,不过彼时是用覆地金光咒抵挡,如今用佛门身份,不好拿出此宝,只好将佛火金焰一拍,迎上那道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