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薛黛走进玲珑公馆大门的时候,妈咪一早就候在了那里,带着褶子的脸堆满了油腻腻的笑容,尤其是眼角鱼尾纹那处,连褶子里的缝隙都是笑的,整张脸爬满了雀跃。
“颦儿,今天来得早啊,我可在这儿一直等着你呢!”
妈咪笑眯眯地搀起她的胳膊,往臂弯里一拢,身子往她身上使劲儿贴了贴,浓重的胭脂粉味儿一股股直往薛黛的鼻子里钻,她下意识地别过脸去。
薛黛心觉奇怪。
早?
这都晚上八点多了,以往都是六点钟必须到的,她还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这下倒好,原来妈咪觉得她来得早了。
薛黛皱了皱眉头没说话,胳膊被中年女人一路搀着往进走,妈咪还在碎碎叨叨什么,可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颦儿是她的艺名。
记得当初她刚进玲珑公馆的时候,妈咪拿着她的身份证看了好久,嘴里还碎碎念着“薛黛。薛黛。”,她当时不明所以,以为是妈咪喜欢她的名字,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妈咪嫌弃她的那个“黛”字。
“我说你这都是什么名儿啊?薛黛。这黛字不就指的是青黑色吗?你一陪酒妞儿,名字不花里胡哨点儿,怎么讨客人欢心?你看看周围的姐妹儿,程艳艺名叫艳艳,方薇艺名叫小薇,段景樱艺名叫樱儿,你呢?黛黛?小黛?黛儿?你以为你是卖笔记本电脑的啊,戴尔。”
薛黛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低头思忖了半晌后说:“妈咪,那我就叫颦儿好了。我父母就是参照林黛玉的名字才起了‘薛黛’,林黛玉又叫颦儿,我就用它做艺名吧?”
妈咪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听她这么说了一通,稀里糊涂的,不过在听到颦儿这个词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亮,又侧目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觉得她跟这名儿还挺配,就点头答应了。
妈咪在这行待了二十多年,早就是老江湖,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这妞儿肯定要火,因为她那张不惹铅尘的脸特别少见,不是那种故意装出来的纯,而是真的纯,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杂质都不掺,往一堆莺莺燕燕中一扔,立刻就脱颖而出,绝对不是能被人看走眼的容貌。
所以妈咪一直对她很器重。不过事实也正如此,薛黛来之后没出两个月,立刻火成大红大紫,慕名而来的男人都想尝尝她这棵嫩草,妈咪也因此从她身上捞了不少的钱,腰包一直鼓囊囊的,对她百般夸奖。
可是,薛黛从来没觉得妈咪有像今天这么客气过。
“颦儿,要水不?妈咪给你倒一杯去?”
中年妇女给她拉出了化妆台前的凳子,看着她坐稳后才凑了上来,眯着眼睛笑得特别兢兢业业。
薛黛愣了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妈咪你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客人?或者别的什么?”
“哪儿的话,你可是咱们玲珑公馆的头牌,谁做的不好,那都不可能是你不好啊。”
薛黛一听,心里的疑惑又加重了一层,不过她倒没有再问下去。
在这种地方混生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管好自己的嘴,不多说,不多问,不在背后翻挑是非,否则一定没有好下场。那个叫段景樱的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段景樱也算是半个新人,早她三个月,那女人的一张嘴厉害极了,和同行吵,和客人吵,甚至连当值经理都敢撸起袖子指着骂,大家都没人敢随便惹她,有的人不知情和她闹起来,过不了几天就会倒大霉。同行的就会被莫名辞退掉,或者干脆就直接被业内封杀,再也入不了这一行。有点儿权势的客人会突然遭到威胁,无奈之下只好破财免灾什么的。
薛黛一开始很好奇她的胆子为什么那么大,惹了祸却又可以相安无事。最后她才听别人说,是因为段景樱背后的金主特别厉害,没人惹得起,宠她宠得要上天了似的。
不过世上无绝对。
段景樱本以为她自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做事便愈发不收敛,最后在一次喝得酩酊大醉后,不小心把背后金主生意上的事给说出去了,导致那男人损失了很大一笔钱。当时段景樱还不以为意,想着他那么宠她,那点儿钱又算得了什么,总不至于拿她如何。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段景樱从玲珑公馆一摇一摆走出来时,直接被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套着麻袋给掳走了,从此再也没出现。
这件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也知道是她背后的金主做的,却又纷纷忌惮着那男人的身份,对此事讳莫如深,所以连警都没敢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薛黛私下里听人说,段景樱算是玩完了,死不死不知道,但是绝对不会好过。
薛黛当时还很天真,问了句:“樱儿背后的金主不是很宠她吗?既然爱她,怎么还会在乎那些钱呢?”
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拉完,就被一旁站着的妈咪狠狠一耳刮子抽到了后脑勺上,手指头戳着她的脑袋就开骂:“死丫头不知好歹,还敢说‘爱’字?你当初入行的时候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我说,跟什么都别跟钱过不去,信什么都别信男人的一颗心。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嗯?是你风花雪月谈爱情的地儿吗?愚蠢。樱儿那是自作孽,不可活,把男人的宠当护身符,早晚栽跟头。”
薛黛被妈咪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心中也很受震撼。
她不是没见过段景樱当时过的是怎样的生活,那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贵族了,名车名包名牌衣服,大把大把挥霍金主的钱,在外面偶尔碰上同僚,扬起的下巴都能戳到天上去,恨不得跟螃蟹似的横着走路。
可想而知,她背后的金主对她究竟宠到了什么地步。
薛黛从她身上看懂了很多人情世故,也明白世态炎凉,因此在往后的接客陪酒中,都将自己把持得稳稳的,绝不让人越过自己的底线。
不过好多人都在劝她,说,颦儿,接客吧,真的,你那么火,只要眼睛一闭躺下去,钱就大把大把地往你身上甩,到时候想给谁撂脸子就撂,想指着谁骂就指,也可以跟段景樱一样横着走路了,不过你肯定比她更牛。
每次薛黛听到这种话,都会付之一笑,表情淡淡的,“再牛又能怎么样?樱儿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我犯不着拿自己的一辈子开玩笑。”
其实,她知道这些话都是借口。因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再怎么坚持下去,都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她只不过是在等一个人。
她要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献给他。
那个男人,姓莫。
叫莫凉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