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逃!公孙瓒打进来了,泄愤想要屠城……”
“尾太守点烽火,说明乌桓打进来了!这次乌桓要屠城了!大家一起冲出城去……”
“城池保不住了!不管谁来,打起来咱们就遭殃了,快逃,快朝城门逃,咱们闯出去,闯出去才有活路……”
喊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谣言四起,人群在街道上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偶尔有人开门,听到声音,风一样地卷了细软跟出门,随后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的人就近朝着西城门跑过去。
蹋顿牵马走在偏僻深巷中,看着不时有护卫提刀杀上几个慌不择路凑过来的路人,听着主街道上的喧闹声传过来,面庞带笑。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早在他们宣扬之前,已经有不少百姓按捺不住想要出城,到得他的人添油加醋地将战事宣扬出去,就像是在一锅油里加了水,附近的百姓全都沸腾了,疯了似的朝着西城门涌过去。
不过,及至临近城门,听得愈发吵闹的声音,还有兵戈声叮叮当当、清脆无比,蹋顿脸上的笑容却反倒微微敛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流传的都是尾敦造反牵连百姓和公孙瓒要屠城的消息,及至此时,多半百姓都在骂着他们乌桓,还有骂他猪狗不如,断子绝孙的,俨然像是抓住了整件事情的源头一样,言辞凿凿,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后方突然有人跑过来,身旁的王松问了一声,“甩掉了?”
阿罗槃“嗯”了一声,啐道:“大人,你与兄长定然被尾敦那狗贼骗了,此后赶过来的那帮人中有人出身白马义从,只怕监视我等许久了,尾敦怎么可能不知道!”
蹋顿咬了咬牙,片刻后问道:“寇娄敦找到没?”
“有个兄弟见过了。说兄长看到了文则严纲,准备找机会砍了再过来汇合。”
听得阿罗槃语调轻松,蹋顿沉默片刻,叹气道:“多此一举……命都不要了。”
“应当有把握……”
“文则严纲皆是公孙瓒心腹,若趁乱斩首,便是折了公孙瓒羽翼,也能让南城门更乱,寇娄敦有此心,蹋顿大人应当高兴才是。”王松安慰一句,身后突然又有人举着火把冲过来,阿罗槃惊呼一声“兄长!”,蹋顿扭过头,就见寇娄敦一身是血,一手提刀,一手拎着个人头脚步轻快地过来。
到得蹋顿身边,寇娄敦提了提人头,笑容爽朗道:“文则首级,大人可还满意?”
“好!”见寇娄敦身上伤势尚可,蹋顿一把拍掉文则的脑袋,拍了拍寇娄敦的肩膀,“回去让人上表,让大汉朝廷给你个率众侯。捡什么!我等心知肚明便好。”见寇娄敦还要去捡文则的人头,蹋顿拦住,笑着望了望寇娄敦身后,“没人追上来吧?”
“严纲带人想杀我,被兄弟们拦住了。我还特意绕路过,他们应当去东城门了。”寇娄敦咧嘴一笑,一脚将文则的人头踢远,察觉到城门的动静,凑到巷口张望几眼,“还没闯过去?多少兄弟在其中?”
“如此乱局,烽火都点起来了,这城门本就戒备森严,当是不好闯。”王松凝眉开口,寇娄敦提刀就要上去,“大人稍等,某家这便……”他此前斩杀文则,本就是气势最足的时候,此时大步阔阔,大有大包大揽的意思,蹋顿却一把拉住,“别急。阿罗槃。”
阿罗槃闻言朝身旁的手下打了招呼,那手下下去,不久之后,主街道突然响起尖叫,随后喧闹开始扩大,还有人朝着这条深巷中慌不择路地跑进来。
听着尖叫声开始朝着城门处蔓延过去,附近巷子口还有乌桓骑兵掠过、大开杀戒,寇娄敦笑起来,抱拳恭维几句。
蹋顿摆摆手,沉默着听了半晌,城门口声音嘈杂无比,也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待得他都等得有些焦躁的时候,有人突然从巷子东面跑过来,语调狐疑,“大人,我似乎听见……”有百姓惊慌失措地冲过来,几名护卫手起刀落,将人斩杀在地,看着附近的人大呼小叫着朝着其他地方逃开去,声音嘈杂,那人大喊道:“城外有白马义……”
话语说到“白马”的时候,城门口突然响起震天的响声,随后人群开始朝着西面推进过去,速度极快,蹋顿“嗯?”了一声,见那人忍不住望向了城门方向,便也在王松的催促下笑着上了马,大喊道:“按之前说的!我等在城西十里外集合!”
那人抬手愣了半晌,望着王松寇娄敦阿罗槃等人都走了,有些疑惑地望望城墙,嘀咕道:“这么容易闯过去?莫非听错了?”
他低头思索了片刻,扭身还想去通知同伴,抬起头刚要随手斩杀跑过来的人,被人从旁一刀砍倒在地,失去意识之前,就看到出手之人朝他啐了一声,然后举着火把朝后挥了挥,向蹋顿等人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另一边,此时随着百姓突围,守门的士卒早已找不到了,蹋顿本想着骑马撞开人群离去,但城门道路狭小,百姓蜂拥而入,摩肩接踵的过程中,还没到城门,就差点被挤断腿,连马匹都差点被挤得跌倒,只好跳下马,让阿罗槃掩护王松去城西十里外,随后在寇娄敦的掩护中混入百姓之中一同出城。
好不容易挤过城门,人群开始分散,蹋顿虽然浑身散架一般,心情却极其舒畅,脸上也带着笑容,随着百姓散开去,他等了片刻,没等到王松,索性跟着寇娄敦快步走向西面,扭头望着高大巍峨的城墙渐行渐远,如释重负地大笑道:“寇娄敦!我保证!五年以内,我定然杀了尾敦!之后便是刘正、公孙瓒!有朝一日,我等一同入主幽州,逐鹿中原!”
寇娄敦笑了笑,“往后某家是不是要喊大人万岁了?”
蹋顿敛容道:“那是楼班,喊我当喊千岁。”见寇娄敦脚步一停,望着他神色一敛,他拍着寇娄敦的肩膀,有些感动地笑道:“我知道你素来支持我。可我乌桓不能乱,尤其是大汉如此,正是我辈为乌桓开疆扩土的时候,他日青史留名,你我都是乌桓开国功臣,未必一定要去染指那些虚名,某做桓文二公也是……怎么不走了?”
寇娄敦呆呆地望着蹋顿肩膀后方,“大人,你看……”
蹋顿转过身,便见得城墙转角处,有铁骑裹挟火光蜂拥而来,他望着那些骑兵的装扮,神色一喜,“是我等……”待得听清楚那些人喊着“义之所至……”,神色随即一变,立马拉着寇娄敦奔跑起来,“快走!”
奔跑中,寇娄敦魂不守舍地喊道:“大人,我乌桓败了!楼班大人,乌延大人,还有颁下大人……”
“我知道!这个仇总有一天会报!先跑!先跑出去!我等……跑啊——!”
他大吼着拉扯了一把萎靡不振的寇娄敦,就见寇娄敦突然推了他一下,甩开手,突然跪倒在地,大喊道:“大人,阿罗槃带着部落上下来此救我等,某家不能不管部落!你先逃出去!他日若有机会,寇娄敦再护卫大人身侧。此次就让寇娄敦为大人护住楼班大人!还请大人不要回头!我等忍辱负重,等大人回来!”
蹋顿咬了咬牙,目光微红地指了指寇娄敦,“别死了!”随后大步奔跑起来。
然而,铁骑呼喊的声音越来越重了,“苍天可鉴,白马为证……大司马、幽州牧、襄贲侯统兵在此,尔等速速投降!投降不杀!”蹋顿咬牙疾奔,不管不顾。
“喂!前面的人!不准再跑了!”有人大喊着,蹋顿继续奔跑。
火光超越过他,有名小将提着一把镀银长枪,指着他大喊,“你是……乌桓人?没事!投降不杀啊!而且,我等是刘使君的人……”蹋顿飞奔,猛地抽出腰间匕首,朝着那小将杀过去。
那小将长枪挺过来,他伸手一捞,手中匕首才挥出去,就感觉长枪上传来一股震力,随后长枪脱了手,枪柄角度刁钻且迅速地朝着他的脑袋猛地一抽。
巨力抽在脑袋上,他踉跄着倒在地上,感觉脑袋发懵,那小将显然骑术不错,行云流水般跳下马,抬枪稳稳指在他脑袋上,片刻后有人吆喝着“统统不许动!”,骑马凑过来,“子龙?怎么,这人是闹事的还是乌桓的?”
“看面相应当是乌桓人,还想杀我,不过功夫挺弱的。”那小将语调轻松,来人笑道:“这么胡来?!要不……抓起来?哈,敢打你,我估计你就算打死他主公都帮着你。而且,没人看见……”
蹋顿一慌,急忙张嘴大喊:“我……”
一声“好!”与他的话同时响起,随后一股巨力狠狠踢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李成愣了愣,俯在马背上压低火把,“踢死没?”
“……没呢。”赵云摸了摸蹋顿的脖颈,神色复杂,“李大哥,我会不会有些过分了……主公的意思明显是能不杀就不杀,可我心里想着他要杀我,想踢死他……算了,既然没死,抓回去吧。跑这么急,可能是个人物。”
“哈哈,没踢死准是你心慈手软了。是个人物……这么猜,是想着立功证明自己?”
“有一些。上次太丢人了。”
“这次杀了多少人?”
“没数……感觉到处是人想抢追风,我一路杀过来的……对了,主公似乎说的没错,心情调整过来,战场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我还感觉……这些人挺弱的,似乎都打不过我。”
“主公都说你有万夫不当之勇了。”
有些满足而得意的笑声中,蹋顿被缚住了双手扔到马匹上,看着两人上马,挺枪催赶着自己这片的人回去,寇娄敦屡屡想要开口,迟疑许久后却也闭上嘴,目光含泪地朝着人群汇合过去。
不久之后,他还是因为伤势和衣服上的血迹被抓了出去。
……
夜色如墨,沮阳城外火光明亮,人马奔行如川,还有无数人按照自己的阵营聚拢在一起,随着附近人马的震慑,安安分分地留在原地,偶尔望望南面?水河岸附近,交头接耳,暗自嘀咕着刘虞怎么至今不来见他们一面,揣度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水河岸,百余名郡兵环绕之中,有笑声传出来,某一刻,公孙瓒被叫了出去,刘正望了一眼,扭过头朝着一名仪容极度儒雅的中年人笑起来:“如此说来,那樊子陵当真是痴人……灾民与拙荆腹中孩儿孰轻孰重,刘某岂能不知。那人也着实小觑了刘某,竟然会不好意思写信报个平安,委实糊涂。”
樊子陵便是华佗的其中一名徒弟樊阿,事实上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华佗就收到了刘正让张机转交的书信,此后盘算着刘正这边也有几个妇人要生孩子,便让亲传弟子樊阿带着十几名学徒赶来幽州,顺带着也能用于刘正往后带兵打仗之用。
只是六月份开始,暴雨连绵,黄河泛滥,冀州南部一带受灾,百姓受难,乃至于瘟疫再起,那樊阿也是心善之人,便带人留下来照顾百姓,此后倒是忙碌了好久,直到八月一过,才想起刘正这边的事情,自觉错过了日子心中有愧,但想来还是流民重要,便留了下来,还盘算着等刘正领兵南下的时候再过来负荆请罪。
刘正会知道这件事情,也是那樊阿一身医术颇得华佗真传,在魏郡救治灾民又尽心尽力,以至于名声远播,还与附近的几位县令攀上了关系。
那几位县令不时因为灾民之事叨唠樊阿,还有心让樊阿在当地教授医术,樊阿便也说了自己的医术不如华佗和张机,只是华佗的弟子,还说刘正这边有华佗张机关乎瘟疫和灾后防范的一些心得,有心的县令便记下了,而最有心的繁阳令沮授沮公与更是拜访樊阿之后,结交鲜于辅来此一见,想着求得灾后防范的手册,也好回去造福受灾百姓。
沮授是谁,刘正当然知道,方才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心中激动,尤其是看着对方与荀彧一模一样的“96”智力属性、“97”政治属性和魅力“10”,心中其实也颇为惊讶这样有能力的人,应该会崭露头角才对,他此前也不是没跟荀彧提起过此人,荀彧他们在冀州打探的时候怎么就会错过了?
此后随着沮授介绍樊阿时透露出来的县令身份,以及鲜于辅过来寒暄时抽空跟他介绍了一番沮授的情况,刘正了解到沮授的背景与处境,倒也知道这样一个人物,此前的他便是想要结交都结交不上,或许就连荀彧都会因为本身年龄和从商的关系,在此人面前稍稍自惭形秽一番。
说起来,沮授今年才三十有二,已经历任两地县令,还是茂才出身。
想要入选茂才,必须有才有德又有貌,而且茂才是在州内选取。
沮授能够成为茂才,等于说在其中一年里,几乎将冀州所有人都比了下去,才脱颖而出被冀州刺史选中,又通过朝廷考核,正式被朝廷受封茂才。
至于县令,成为茂才最起码也会被委任县令,倒也不足为奇了。
但至少从茂才出身就能看出,沮授的相貌对于如今的时代来说,已经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了,再加上德行高尚,身为县令又大有良相之风,大多数人只怕都不敢高攀,而那些有心结交沮授的人,只怕沮授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他刘正又有什么资格去跟那帮人争。
当然,另一方面,主要也是沮授为人低调,一心埋头为百姓做事,听鲜于辅的意思,沮授原本是有升迁机会的,只不过拒绝了——其中或许也有因为没钱买官的原因,但他既然说了想再当几年县令积累经验,只怕这句话是真心诚意。这就表明沮授不重视荣华富贵,心有气节,想要结交只怕只能真心换真心。
至于这次沮授会过来,事实上也是因为韩馥、袁绍南下赈灾的时候,彻底了解到沮授的能力,于是都在使出浑身解数拉拢。
韩馥那边以冀州别驾、骑都尉的职位诱惑,袁绍这方面比不上,但自己与手下谋士去沮授家非常勤快,听鲜于辅的意思,沮授也是烦不胜烦才过来幽州要防灾防疫手册,顺道观望一下幽州局势,印证一下他心中所思所想。
刘正听了却也通过记忆大概猜想到,此次沮授要了手册回去,不久之后终究会因为推脱不过韩馥的邀请正式成为冀州别驾,为冀州百姓谋福利。
他心中自然也有些心思,却也明白此时的他最多只能结交沮授罢了,如今不管是刘虞、韩馥和袁绍,显然比他更加适合值得沮授投靠——他虽说拥有中兴剑,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根本没有能够让沮授发挥才能的地盘。
便是辽东真的打下来了,依照荀彧那天点头摇头的意思,明显也代表着打下来也不是他的,刘正想来也有些可惜,却也坦然接受事实。因为他已经完全懂了荀彧的战略目标。
这边又聊了一会儿,随着刘正说到樊阿又问到灾情,沮授摇头叹息地描绘了一下魏郡的大概受灾情况,某一刻,赵云突然进来,慌慌张张道:“主公,大事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白马义从闹起来了!拦也拦不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