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如山身影迈步突进,狼牙棒如臂使指,那一瞬间裹挟风声厉啸,宛如野兽出闸般所带来的压迫感,令得所有人心头骤然揪住。
一众女眷中有人才反应过来,大声尖叫:“人人人人、头!”
也有人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钱灵溪瞪大了眼睛望着狼牙棒朝着一动不动的刘正急速靠近,感觉时间都定格下来。
头皮发麻中她被身旁的人拉着倒下去,视野晃动,前方的人群动了起来,大喝声、呼唤声、尖啸声乍然而起,振痛耳膜,待得她坐倒在软绵绵的人身上,人影幢幢中,那狼牙棒在接近刘正的脑袋时似乎是被风带偏了一些,又像是刘正反应及时,终究是勾破刘正厚实长衫后砸在地上,火光中砂石飞溅,狼牙棒继续横扫,随后那边的火光几乎都灭了,一时看不真切。
“大哥!”
“刀呢!刀刀刀!给老夫刀来!”
“带卢师走,快!还有夫人她们……”
“苏悦!苏悦!快拿关某的刀……”
意外骤然爆发之后,众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有人熄火有人冲上去,但原本还井然有序的画面徒然之间还是乱到难以附加。
事出突然,平日里有些威信的人自然都在下意识地开口,声音糅杂在一起,闹哄哄的却让一众属下不知道该听哪边,于是不少人察觉到卢植那些人急退出战圈,反而朝着张燕、罗平、平汉杀了过去。
长枪一抖,张燕哈哈大笑,那一瞬间奔跑起来的爆发力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他拍开袭来的长矛,急速奔跑甩掉围攻过来的两人,口中还在大喊,“平汉你敢抢我的对手!等回头爷爷再收拾你!”
等到脱离战圈后,脚步一顿,他看着一道黑影带着马蹄声朝着庄外快速移动,目光闪了闪,扭头大喊道:“都他妈点到为止!谁敢杀我们,爷爷张燕身后的五十万黑色军,明日就踏平幽州!”
“嚣张得好!”
大斧闪烁寒光猛地拍飞来人,那来人闷哼声短促、急速迈步后退、倒地,到底是震慑了旁人,罗市横斧而立,鬼面狰狞,“我等过来领教刘公子的功夫,可没想杀人!都不准乱来,如若不然……”
眼前一闪,罗市吓了一跳,抬斧相迎。
铛!
火光四溅,皓月下一柄长刀弹了出去,其上龙纹寒光熠熠。
巨力之下青龙偃月刀近乎脱手,关羽捏紧了长刀后退几步,丹凤眼却乍然睁开,腰腹徒然一转,手中长刀化为匹练,风声嗡然如龙吟,朝着身后巨大身影砍了过去。
“身后!”
罗市后退中急忙大喊,踉跄几步站稳后,他双手捏了捏斧柄舒缓微痛的虎口,又冲了上去,目光灼灼地大喊道:“你是老子……”
铛!
脚步再次蹬蹬蹬后退,视野中,一把环首刀弹出去后有些仓促地继续逼近,紧跟着,另一边又有一道环首刀的寒光绽开,刀势迅猛,罗市惊呼道:“子才公果然……”
“还我师兄命来!”
李彦咬牙低喝,这一贴身,手中环首刀骤放光芒,黑暗中只听到“铛铛铛”的声响不绝于耳,罗市急促后退,但另一把环首刀也已经贴身期上,他双臂用力,试图挥开大斧,两把环首刀却打得他只能后退,随后一柄长枪自肩膀后徒然刺过来,罗市亡魂大冒,就见那长枪磕开李成斩过来的刀,紧跟着身边掠过张燕戏谑而急促的声音,“欠我三条命了!还不快上!平汉没打完,不要停!”
“你个鳖孙吓死我!”
他瞥了眼被人关羽张飞围攻的平汉,大斧徒然间挥舞开,拍得李彦刀抵手臂后退出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子才公,老子不是骂你……呸,我不是骂……不管了!先打过!小心!”话语中脚步一迈,大斧大开大合光耀晃眼。
与此同时,平汉已经是单手持着狼牙棒与双手持刀的关羽对攻起来,鬼面下的目光却还有空斜视左右,另一只手握着张飞的蛇矛长柄夹在腋下,不时扭动腰腹,甩着张飞撞开靠近的人影,又或是让张飞挡在人影前方,令得那些人投鼠忌器。
他呼吸急促,冷汗热汗早已湿了全身,精神高度集中下,目光不时留意向打得兴起还算安全无忧的张燕,大多数时候,却看着远处正在检查其他木盒的刘正,心中期待着对方能快点发现什么。
毕竟,他觉得自己快打不过了。
这红脸长须的大汉着实凶悍,方才对方的那一击他虽然抵挡开来,但事实上虎口也隐隐作痛,虽说对方应该动用了杀招有些力有不逮,以至于这时候的攻势不算凶猛,但这手持长矛的人倒也聪明,宁可角力也不想自己空出双手对付红脸男。
当然,要不是顾忌太多,他完全可以打开这个局面。
只是此时……一想到局面可能失去控制,平汉心中也是一叹,早知道不该太宠大哥……
另一边,刘正蹲在四个木盒前凝望了片刻,神色古怪地看向打得火热的李彦父子与张燕罗市。
此时的他已经确认这三个家伙完全是来胡闹的——
这四个人头,根本就是假的。
事实上一开始发现不正常的是张机他们。
在刘正躲开那一下偷袭后,混乱持续不久便开始按照实力的筛选井然有序地僵持起来,而最先想到收拢人头的还是张机这个崇尚死者为大的医师。
但等到他收拢童渊人头之后,黄恬郭宵却突然发现这张脸远看很像童渊,近看差了许多。
随后他们便也将其余三个人头拿了过来,其中两个人头像是蔡怒和士仁,但郭宵两人敢确定蔡怒的脸庞没有疤痕,再加上张机知道张曼成,看似张曼成的脸庞倒也有些不像,只是间隔时间已久,他也不敢确定,便也将因为张飞顶上从而逃出战圈准备拿枪的刘正拖了过来。
刘正知情后自然仔细查看了一下疑似张曼成的脸庞,确定不是,便开始检查李彦李成的相性。
当初刘始死后,他的相性之中就少了刘始的名字,这时一看李彦李成的相性发现童渊的名字还在,再结合刚刚平汉突然上来时那一下狼牙棒若有似无的避让,他哪里还不知道这三人是过来试探的。
只是……
这他妈也太胡闹了一些。
刘正有些无语,却也知道对张燕来说,只怕罗市平汉是五十余万黑色军中脱颖而出的悍将,便是自己这边有些猛人,人手毕竟不多,混乱之中对上平汉也可能凶多吉少,又有黑山军作为依仗让自己这些人投鼠忌器,张燕自然不怵。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虽说李彦含怒出手打得凶猛,李成毕竟经历颇多,懂得权衡,这时刘正没有下令,顾忌到黑山军背后的实力,打起来却也束手束脚,要不是夏侯渊、公孙越迎了上去,偶尔甚至被张燕持着长枪追着打。
而关羽张飞对上平汉这个天生神力得有些过分的家伙,也打得颇为吃力。
张飞担心平汉空出双手对付关羽,哪里敢松手,而关羽担心平汉狼牙棒砸向张飞,也是打得急促凶猛,只是两人虽然在常人眼中也算天生神力,对上这么个底子雄厚的猛人,还是差了许多。
随后听着郭宵黄恬朝着关羽张飞等人开始高声陈述事实,刘正握住霸王枪站了起来,“都住手!”
“呔!”
平汉大喝一声,连矛带人将张飞甩向关羽,另一边,李彦等人在黄恬的话语中早已退让开来。
张燕喘着粗气,检查了一下罗市刚刚被公孙越双头铁矛挑中的手臂,“还,还好衣服穿得够多……”
他一屁股坐倒在地,拉开面具扇着风,一张俊秀干净的脸庞满是汗水,又吐着舌头,看起来便更加显得年轻朝气,“热死爷爷了。”
“鳖孙,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刚刚混战中,罗市事实上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拳脚,这时候抱着大斧坐倒在地,揉着最痛的虎口满脸不忿,“老子要是伤口生脓死了,做鬼都不放过你。”引得张燕好言相劝几句。
另一边,关羽扶着张飞,丹凤眼忌惮地凝望着平汉,听着郭宵说人头是假,凝眉道:“大哥,怎么回事?”
“我大哥想试试刘公子,若有必要,也有心替程志远正名。”
平汉杵着狼牙棒,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颇为憨厚的国字脸,此时脸上带笑道:“只是没想到诸位实力非凡,好在刘公子也是心思缜密之人。是我等鲁莽了。”
“战场之上任何巧合都有。你们要是想为程志远讨公道,刘某自然奉陪。”
刘正瞥了眼身后,看着那些女眷一个个神色仓皇,李氏耿秋伊也受了惊吓,鲍丽甚至晕了过去,扭头皱眉道:“只是这么做,不妥吧?”
“哪里不妥?是敌非友,能吓唬自然要、要吓唬。”
张燕拄枪站起,扇着风喘着大气过来,对于朱明黄恬等人手持武器对着他倒也熟视无睹,随后走到刘正身边,抬了抬下巴,笑容戏谑道:“我说的没错吧,刘公子?难不成你真要掺和进来?”
刘正心中一动,望了眼卢植李成,两人会意,随即招呼着人四下散去。
“平汉,你刚刚急什么!”
见刘正不算冲动,张燕也放松下来,扭头锤了下平汉的胸口。
平汉摸着胸口咧嘴一笑,随后过去拉起骂骂咧咧的罗市,掀开罗市的面具,走过来笑道:“刘公子,可有伤药?方才多谢你让诸位手下留情。”
“仲景。”
刘正望了眼罗市满脸的络腮胡,喊了一声,远处随着一众女眷进去后院的张机点点头,关羽持刀脸色阴沉,看着左右只有刘正张飞和李彦卢植,便也咬牙道:“既然是敌非友,你们还敢上门?”
他此前虽然守孝,但平日里与鲍丽也算相濡以沫,鲍丽一向身体底子差,这时昏迷说不定又要出什么毛病,关羽自然对张燕三人这等行为很是生气。
“爷爷身后五十万人,你还不准我嚣张一下?你以为咱们是程志远啊?就算是,五十万人你们这帮人挑得过吗?”
张燕一脸鄙夷,肆无忌惮地拍拍刘正的臂膀,“再说了,刘公子有心见我,又想置身事外,难不成我腆着脸跟条狗似的过来?不让别人知道咱们关系差,刘公子自己也不会甘心吧?吓唬吓唬你们这些人,又没什么损失。”
他拿枪指了指关羽张飞,咧嘴笑道:“顺带着,老子也能替刘公子试试你们这帮人对他忠不忠心,一举多得,不好吗?”
“张统领果真少年英雄,竟然冒着生命危险替我家德然做此事。只是……”
卢植目光眯了眯,“你未免小觑了老夫。”
“我要是真反了,子干公你这瞎话只怕就说不出口了吧?”
张燕无所谓地摆手笑了笑,却也明目张胆地退到平汉身边抱住了平汉的胳臂,随后咳了一声,肃容朝着刘正,显得老气横生道:“行了,说正事。杨凤那边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事我觉得有点意思,就上门来了。至于这几个人头,算是聊表心意,除了方才说的让人知道你我是敌非友,也算是正式断了你们与杨凤的来往……嗯,那几个人我要了,什么时候还给你,看这次事情什么时候结束。顺带着,我也算给你们来提个醒。毕竟杨凤他们要是都走了,你们这些人难免有刺客困扰,商队也有人眼红。”
“刺客?”
刘正怔了怔,与卢植对视一眼。
见卢植神色闪烁地望过来,张燕笑道:“子干公看着我干什么?你堂堂尚书在朝堂上一番表率后就退位让贤,真以为没人动你?咱们也是好人呐,明事理的,就顺水推舟封了道也不接这生意。再说,刘公子不是也惹出不少祸事吗?真以为这幽州是你们的地盘了?往后没了我们照拂,你又要守孝,难免疏于防备……”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望了眼背后的山间小道,“哦,刚才咱们打起来,老子就看到有人骑马出去了,这事不知道是不是刘公子你安排的,如果不是的话,爷爷我应该没料错,你们这里还真是疏于防备,什么人都能进来。”
卢植随即一怔,快步过去朝张飞耳语几句,张飞点点头望了眼刘正就快速离开。
刘正皱眉审视着张燕,“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自然有。”
张燕想了想,饶有兴致地在刘正卢植身上扫视:“其实爷爷我挺佩服你的,却也很奇怪,张曼成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知道吗?宛城被屠城,他跟我坦白,一众兄弟死了,他其实杀了你的心都有,可是他就是憋着不出手。这次他从杨凤那边过来劝我试试你的想法,我也特地问了,他倒是不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说等到未来再说,看上去对你说的这件事情倒也挺重视。”
他拍拍平汉的手臂,神色敛了敛,“至少……先父和这厮被说服了。可我就好奇啊,你们算是一路人吗?别跟我说为了大汉,爷爷我可不信这套。他娘的活着不好吗?何况你和张曼成还可以活得不错。”
刘正愣了愣,脸色复杂地望向卢植,“私心当然有……说到底,终归是想让自己人都活得再好一些。毕竟,大环境差,总不能不出门吧?就算是你们,真要散了,兵荒马乱之下,绿林高手又怎么样?还不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意外纠缠,然后身死殒命。也只有哪里都太平了,大家日子都好过,待在家里便也心安理得一点,不怕贼惦记……说得再远一点,身死之后,也不会担心孩子怎么样……要不然总会想着哪天……”
卢植笑容欣慰,那边张燕目光突然就红了,转过身道:“行,知道了。不过燕没先父和你们这么伟大。事先说好,这个想法咱们那边的人也有,我不会承你们的情。我过来倒也有让子干公帮帮忙的意思,子干公毕竟算是士族,回头我们过去了,还得麻烦子干公书信雒阳在士族那边替我们说说好话,算是还了我们不接刺杀你的生意的人情。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了。药呢?快拿过来,咱们走了。”
“不急……”
刘正突然抬头,望向平汉,笑道:“你既然饶了我一命,我也帮你教育教育你大哥,以免他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嗯?”
张燕扭头,一脸荒诞地笑道:“难不成你觉得……”
长枪突然一抖,风声乍然呜咽起来!
平汉咧嘴,右手猛地一抬狼牙棒,“咔”的一声急促脆响中,长枪穿过狼牙棒的尖刺,稳稳抵在张燕面前。
“五十万人毕竟不在你身边,什么‘爷爷’、‘老子’的嚣张话,有时候别乱说!”
刘正神色凌厉。
张燕一时愣住,罗市惊骇道:“好快的枪!”
平汉脸色凝住,右手用力一抬,随后看着霸王枪放在狼牙棒上纹丝不动,像是他刻意接住长枪,刘正毫无用力一般,憨厚的面容突然绽开兴奋的笑容,“试试?”
“五分钟!”
这句话平汉自然没有听懂,但刘正抽枪后摆开来的姿势明显是要挑战,他目光灼灼,左手也“啪”地握住狼牙棒,“还是点到为止?!”
“放开了打!”
月色下枪出如龙。
“好!”
狼牙棒舞动狂风宛如虎啸。
一时间虎啸龙吟,火花四溅,连月光都似乎暗淡了一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