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渊在柿子树下站了许久,都没等来池影。
池影像阵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
整个冬日,如意宫的米缸,就没有空过,每隔十日,膳房就会送上肉。
有时,是猪肉,有时,是只宰好的整鸡,有时,是两条鲜活的鱼……
过完冬日,姜贤足足胖了一圈。
琉月,也是长了一截。
唯独元渊瘦了。
他的年纪,正处于变声期,可,他再也无法像正常的小公子们那样变声。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偏细,偏尖……
严重的那一阵,他足足半月不曾开口讲一句话……
元渊入如意宫的第一年,如意宫的宫门,从未被从外面打开过。
又一个冬天到来时,冷宫里的三个孩子,都长高了一截。
然而,空下来的米缸,再没有满起来……
第一场春雪降临的时候,琉月穿着灰扑扑的旧袄裙,满脸愁容地站在膳房。
她叹气:“阿渊,阿贤,我们恐怕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望着所剩不多的半缸米,姜贤抿唇:“姐姐,对不起,是我平日吃太多了……”
“不关你事。”元渊冷淡道:“琉月,我见你平日有攒口粮?”
姜贤脖子一缩。
琉月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阿渊,被你发现了?”
“你不是在地窖存了些红薯么?”元渊问。
琉月小声道:“攒了,可是,攒得不多,红薯和土豆,大概只攒了三十来斤,不够吃的。”
三十来斤……
元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红薯和土豆,留一半别动。”
“啊?”琉月愣住:“为什么?”
元渊的双眸,冷静得出奇:“没有人会一直救我们,所以,我们得自救。”
“自救?”琉月彻底愣住。
元渊垂眸道:“如意宫,不是有许多园子么?
明日,我们就把园子开垦出来,明年春日,把土豆和红薯种上,再买点鸡来养起来。
再挖个鱼池,买点鱼养起来……”
琉月和姜贤认真听着,听到最后,满脸欣喜,双眼亮晶晶的。
姜贤高兴地问:“养了鸡,我们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蛋啦?有了鱼,是不是经常可以喝鱼汤了?”
“不仅养鸡养鱼!”琉月开心道:“还可以养点小兔子,养两头小猪!
阿渊,你会杀猪么?”
杀猪?
元渊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冒出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
他蹙了眉头,冷漠道:“兴许吧。”
见他这样,琉月连忙转移话题:“阿渊,你教了我和阿贤一年的字了,我会写好多字了呢!
我去列个单子吧,把想养和想种的东西都写一写!”
“嗯。”元渊冷淡地点了一下头。
琉月开心地跑了。
姜贤害怕元渊,连忙叫道:“姐姐,等等我!”
说完,也追了过去。
元渊站在膳房里,望着半缸米,走了许久的神……
这一年的冬日,极为地寒冷。
雪,也是下了一场又一场。
一日,天好不容易放晴,姜贤去外面疯玩了一阵,脸红扑扑地跑回来:“姐姐,阿渊,狗狗,狗狗……”
他气喘吁吁地闯入院子里。
琉月正缝补衣裙呢,乍一听姜贤的声音,差点扎了手:“阿贤,你跑慢点儿,雪天路滑,摔着了怎么办?”
姜贤“哦”了一声,放慢了脚步,满眼放光:“姐姐,小狗,小白狗!”
小白狗?
琉月疑惑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如意宫,极为偏僻荒芜,别说狗,平日里,连鸟雀都不爱光顾……
姜贤摇头,兴奋道:“姐姐,是狗!阿渊给我们画过,我不会认错的!”
可怜的六小皇子,三岁就被扔进冷宫,这些年,大字不识一个,除了鸟雀,别的动物一概不认识。
幸好,元渊教了一年,字写得不错,画也画得还行,认得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元渊被还未干透的柴熏得眼睛疼,闻言,冷淡道:“我陪你去瞧瞧。”
冷宫,怎么会有小狗进来呢?
莫非……是姜炽?
他又想搞什么鬼?
元渊的脑海里,想起一个可笑的想法——
姜炽莫非是把哪位宠妃的宠物丢入如意宫,故意试探他们?
若他们把狗打了吃了,回头,他再带人找上门来,就可以给他们三人安个罪名,随便处置了……
呵,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化雪天,寒风刺骨。
元渊和琉月跟着姜贤走了许久,在一个偏僻的墙角看到了一只小白狗。
通体雪白的小狗,正蜷在积雪上,冻得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琉月一瞧,心疼极了,连忙小跑着过去:“呀!真的是小狗崽!”
“我没骗你吧?”姜贤得意地问。
琉月弯腰,从雪地里把小白狗抱在怀里:“乖,别怕,我们来救你啦!”
小狗得了温暖,一个劲往她怀里钻。
琉月抱上小狗,带回寝殿,拿了脏的旧衣把小狗包裹住,抱在炉边烘烤,又是拿喝剩的红薯粥喂它……
小生命顽强得紧,养了六七日,就活蹦乱跳的,还长胖了。
口粮,越来越紧缺。
好几次,元渊都瞧见,琉月偷偷把自己碗里的口粮,倒了一半,喂给小狗。
只因,姜贤实在太喜欢那小狗,不舍得送走……
等了一个寒冬,如意宫的门,都未开启过。
姜炽,也没来。
这日,眼看米缸快要见底,而琉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后,元渊忍无可忍:“姜贤,那只狗,你到底送不送走?”
姜贤被吼得一愣,随后倔强道:“姐姐说……我可以养它……”
他的底气,不怎么足。
“是你养,还是你姐在养?”元渊冷冷瞧着他:“你若再不送走它,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想干什么?”姜贤又惊又怂地问。
元渊冷笑了一声:“我杀了它,给琉月补身子。”
杀了小白?
姜贤大惊:“你你你……你不能杀小白!”
“那我杀你?”元渊阴测测地道:“把你剁了,也可以给琉月补身子。”
姜贤:“!!!”
姜贤要吓死了,浑身发软,拔腿就跑。
元渊冷笑了一声:“出息!”
他折身出了寝殿。
光秃秃的柿子树上,蹲着一只乌鸦。
元渊走至属下,和那乌鸦对视了许久,出声道:“池影,你在么?
如果你在,带我走罢。”
风中,传来细微的袍摆声。
一道黑影,利落地落在宫墙下:“阿渊,抱歉……我出任务受了伤,大半年没能下床,才一直没能来见你……”
“别废话。”元渊打断他,抬眸问:“带不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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