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的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
李德山站在门口,用带着哭腔的尖细声音道:“千岁,老奴来送您最后一程了……”
听到哭声,元杳鼻子一酸。
该来的,躲不掉。
好在,一切都是假象……
九千岁微蹙了眉头,对鹤音道:“把药给本座吧。”
鹤音颔首,递过一个打开的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枚褐色药丸。
元杳压下心中酸涩,问:“鹤音叔叔,这是什么药?”
看着,就怪害怕的……
鹤音抬眸,看了她一眼:“假死药。”
假死药?
元杳愣住。
她问:“爹爹,你要亲自服药吗?”
“嗯。”九千岁望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只是,要辛苦你这小团子了。
待本座闭息后,还需你哭上几场。
届时,随便哭上几声,做做样子,就装晕,知道了么?”
原来,他都安排好了……
元杳吸溜了一下,含着泪,乖乖点头:“嗯……”
九千岁露出一抹笑:“那么,小杳儿,三日后见?”
三日……
原来要这么久。
这么久处于假死状态,真的没事吗?
万一……
不!
没有万一!
也不能有万一!
元杳像是寻求保证一般,看向九千岁:“爹爹,你保证,三日后,要醒过来见杳儿!”
九千岁眸色柔和:“爹爹向你保证。”
元杳又不放心地看向鹤音:“鹤音叔叔,这假死药,服下之后会不会有不良反应?
三天不呼吸,真的没关系吗?”
鹤音还未开口,谢宁就在一旁道:“放心吧小杳儿!有我师父在,兄长不会有事的。”
元杳勉强挤出一抹笑:“是杳儿关心则乱,小叔叔的师父,好厉害的呢。”
鹤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九千岁道:“服药吧。”
九千岁深深地看了元杳一眼,拿起药丸,吞了下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的肤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苍白中,透着一丝死灰色……
那双漂亮的狭长眸子,也一点点黯淡、渐渐失去光芒。
元杳忍泪,抓起九千岁一点点变得冰凉的手……
心疼。
疼到她难以呼吸。
原来,生命力流逝是过程,竟然如此令人绝望。
虽假,却比真的还真……
半盏茶后,鹤音抬手,在九千岁鼻翼前方轻探了一下,开口道:“没气息了。”
元杳当即就没忍住,恸哭道:“爹爹!”
然而,无人再回应她……
元杳彻底慌了神。
她抓起九千岁的手,捂在掌心:“爹爹,你能听到杳儿的话吗?
爹爹,你难不难受?
爹爹,你好冷啊……”
旁边,谢宁等人见状,心疼之余,却又必须得放任她继续……
戏,必须得做全套!
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一阵脚步声,从殿门处传来。
姜承琰带了李德山、太医和几个朝臣进门来。
软榻边,元杳哭成了个泪人。
谢宁望了一眼软榻上的人,含泪看向姜承琰:“他……去了。”
姜承琰紧咬了腮边的肉,当着朝臣的面,哑声对太医道:“去看看。”
元杳正悲伤上头,一见有人走近,立刻道:“走开,不许碰我爹爹!”
太医红了眼眶:“郡主,就让老臣为千岁最后诊一脉,这是规矩。”
然而,元杳跪在软榻边,将九千岁挡住:“我说了,别碰他!!”
太医被吼得腿微软。
姜承琰咬牙,过来扶了元杳:“元小杳,让太医给千岁诊一脉,他们不会乱碰他的。”
元杳这才清醒了些。
她满脸是泪,任由姜承琰拉起她,给太医让出位置。
让太医当着朝臣的面把脉,是为了让他们相信,九千岁是真没了……
太医含泪把了九千岁的脉,冲几个朝臣摇头。
“扑通”一声,李德山重重跪在地上,拉长了声音,哭道:“千岁,您慢走,老奴给您磕头了……”
说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李德山哭,元杳也跟着哭。
她实在难以想象,未来有一天,九千岁真的会永远离开她……
一想到会有那一天,她就悲痛难忍……
千华宫的宫人,姗姗来迟。
静儿和阿若带了人来,人还在殿外,就听见了门里边的哭声。
十几个人,全部齐刷刷跪在地上:“千岁……”
悲戚的哭声,响彻浩然殿。
姜承琰眼眶微红,对李德山道:“去,宣布千岁薨逝的消息吧。”
“是……”
李德山踉跄着爬起来,抹了泪,出了浩然殿。
出殿门时,瞧着千华宫的宫人,李德山只觉凄凉不已。
他把拂尘搭在手腕上,嗓音尖细凄凉:“成武二十六年,广信王九千岁元渊,薨——”
广信王,是皇帝封的。
九千岁,亦是皇帝封的。
广,有“屋舍”之意,信,人不食言是为“信”……
广,是之余皇帝。
信,是之余琉月。
对皇帝来说,九千岁为他和大齐遮风挡雨,让皇室安稳,让大齐安宁,犹如高楼广厦……
对琉月来说,九千岁留下辅佐皇帝,且让西丘和大齐未起战事、边境安稳,他没有食言于她……
而“九千岁”,是因为皇帝当年说,他想阿渊陪他长久一些,他若为万岁,阿渊就为九千岁,剩下的一千岁,就放阿渊自由……
广场上,文武百官都磕了三个响头,送别九千岁。
映着秋风,李德山抹了一把泪。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皇帝封九千岁为王时的模样。
那些日子,皇帝十分兴奋,又十分紧张。
青涩还未褪尽的帝王,拿着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又一个的封号。
每写一个,他就撕一页纸。
他怎么想,都想不到满意的、适合他的阿渊的封号……
最后,才写了一个“广信王”。
然而,他却觉得不够霸气。
纠结了几日,他从一场梦中惊醒,提笔落了“九千岁”三字。
李德山犹记得,当年,年轻的帝王,眉眼少有的飞扬。
年轻帝王把墨汁未干的宣纸提起来,吹了吹,笑着道:“以后,就让众人唤阿渊叫‘千岁’吧。
叫千岁的人多了,兴许,上苍就会怜惜阿渊早年的凄苦,把这一千岁补给他,让他和乐安康地同朕一起活到万岁……
啊,别告诉阿渊,这声‘千岁’,其实是朕的私心。
阿渊知道了,会嫌弃朕的……”
说好了要一起万岁,结果呢?
帝王,终是走了。
九千岁,也走了……
【作者题外话】:啊,支气管炎严重,呼吸困难,今天又加不了更了,实在抱歉……日常求票,复活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