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巨大的方阵前端,手持兵器的士卒之间的土地上,斜插着无数碗口粗细的木桩,入土几有两三尺之深,削尖的前端斜斜指着前方,犹如一柄柄巨大的长矛。
随着军旗卷动,当先的上万明军听从沐晟的将令徐徐后退,后撤之时还有人以手中熊熊燃烧的火把不断将那些涂满火油的木桩点燃。
安南象兵气势汹汹冲来,尚未接近明军之时,只见前方空地之处,上千木桩斜插的空地之上已是烈焰熊熊,黑烟滚滚,犹如一根根燃烧的巨大长矛,隔在了象兵与明军前锋之间。
沐晟大军身后一处地势略高的的小山坡上,新城侯张辅遥见远处密密麻麻的安南士卒跟随在象兵之后席卷而来,当即挥手下令。
山坡下一百余门火炮一字排开,手持三角令旗的千户眼见山坡上主帅的将旗发出了开炮的命令,当即疾言厉色的挥动右手。
早已待命的一个个明军炮手当即以手中火把点燃了炮捻,不过片刻之间,黑洞洞的炮口喷吐出烈焰,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炮声响彻天际,声震四野。
此时两百余头大象组成的前锋已然迫近明军设置的“火矛阵”前,却难以寸进。原来动物惧怕火焰乃是与生俱来的天性,这些身躯庞大的大象并不愚笨,逼近火矛阵前,眼见前方烈焰熊熊,感觉热浪滚滚袭来,任凭主人如何高声怒骂与狠狠鞭挞,也是不由自主放缓了狂奔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上百枚炮弹呼啸着自沐晟大军头顶半空中掠过,狠狠砸向安南大军步卒前锋人群之中。
此时的火炮炮弹皆为数斤重,圆滚滚的实心铁球。一颗炮弹斜飞而来,轰然落地,尘土飞溅下当场砸死两个安南士卒后连蹦带跳的朝后滚去,又撞得数个士卒脚断手折,凄厉惨叫着纷纷滚到在地。上百铁球轰击而来,在密如蚁群的敌军中碾压开去,所造成的杀伤可想而知。
沐晟眼见“火矛”阵奏效,成功将敌军象兵的冲击之势放缓,当即传令军阵前端手持“神臂弓”的士卒放箭。
两千手持“神臂弓”的明军士卒端起早已上弦的强弩,朝着“火矛阵”那一端的象兵骑士扣动了机括。一支支箭矢发出破空的厉啸,朝前疾飞而去。箭矢射出之后,那些士卒又各自以脚踏之力给“神臂弓”上弦,接连射出凌厉无匹的箭矢。
一个狂怒啸叫的象兵骑士正自鞭挞坐骑之时,陡然间只觉得胸腹间撕心裂肺般剧烈疼痛,低头只见得胸口一支箭矢穿透了身躯,惨叫一声后摔落地上,转瞬便给身后接连涌上的步卒踏为肉泥。一个个象兵骑士在“神臂弓”的激射下纷纷被箭矢贯穿了身上的藤甲,一匹匹大象也给射得惨叫连连,纵使皮粗肉厚下也难以承受。
原来“弩”这一兵器在战国时期已然在秦军中广泛使用,乃是华夏祖先用以克制游牧步卒骑兵的利器。出现自宋神宗时期的“神臂弓”乃是弩的极致杰作,用脚踩踏,利用类似于滑轮的机括上弦,吃力高达四石,二十丈之内当可以洞穿任何甲胄,纵然这些象兵骑士身穿坚韧的藤甲,手持藤牌也架不住这般劲弩威猛无匹的攒射。
此时灰头土脸的胡汉苍所部大军冒着敌军的火炮轰击,已然冲击到“火矛阵”前,狂呼大叫着挥舞手中战刀,对着那些依旧燃烧的木桩一通乱砍。他们心中知晓,只要能破开敌军设置的“火矛阵”,让那些残存的象兵再次冲撞起来,便能一举挽回颓势。
沐晟大军后方由六万弓箭手组成的大阵中,一众士卒闻得第一声清脆的铜锣敲击之声,当即伸出右手拔出背上箭壶中的羽箭,张弓搭弦下奋起臂力,蓄势待发。
随着第二记铜锣敲击之声响起,弓箭手们纷纷松开了右手二指,蓄力的箭矢随着阵阵密如连珠的弓弦震动之声飞窜而出,消失在半空之中。两军交战之时,千军万马厮杀,百步穿杨的箭术其实并无多大用武之地,这些弓箭手们的职责便是将弓开到最满,听从统一号令下放出箭矢即可。尽量密集的抛物线箭雨,才能给密集的敌军最大杀伤,这才是冷兵器时代战阵利器,弓箭的使用之道。故此西平侯沐晟昨夜已然请主帅张辅将三十万大军中所有弓箭手调给自己使用。
满脸烟熏火燎之色的胡汉苍只觉得艳阳高照的晴空陡然一暗,尚未回过神来事怎么一回事,随着“嗖嗖”的破空之声大作,一支支箭矢犹如死神自半空中挥洒而下的暴风骤雨,毫无怜悯的收割着草芥般的人命。
数之不清的安南士卒接连中箭,鲜血泉涌的哀鸣着翻身栽倒在地。一个安南悍卒以左手持着的藤牌连续挡开头顶斜飞而来的两箭后,只觉得大腿被箭矢贯穿处剧痛难当,虎吼一声后斜身栽倒,转瞬间身上又是连中几箭,手足抽搐几下后终于停止了挣扎。
六万支箭矢铺天盖地而来,杀伤士卒无数。放眼望去,血流满地的尸骸和倒地哀鸣的伤卒之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下全是尾羽犹自颤动的箭矢,犹如眨眼间便即长出的蒿草一般。
眼见明军箭雨稍歇,安南大军主将胡汉苍自亲兵护卫的盾牌下窜将出来,暴怒的喝令攻击,一众安南士卒在将校的驱策下朝着前方火势已然逐渐变小的火矛阵舞动战刀,艰难前进,不断有人倒在敌军强攻劲弩的箭矢下,尚来不及起身便给身后潮水般的己方人马踩得丢了性命。
安南军中的弓箭手们也纷纷自盾牌后现身,仓皇开弓回射。只是因为数量远逊敌军,亦且无法像明军那般从容列阵齐射,放出的箭矢比之明军稀疏很多。原来胡一元,胡汉苍满心以为可以依仗象兵一举冲垮明军步卒大阵,故此不利于近战的弓箭兵大部分留在了多邦城头,却没有带出城来作战。
明军大阵之中,一百余门火炮连续轰击三轮后,不得不停止了炮击。原来当世的火炮受铸造技术所限制,炮膛耐不得高热,最多三炮后必须让火炮散热,否则高热的炮膛加入*,便极有可能炸膛。
安南兵马虽则在火炮,箭雨中伤亡惨重,却还没有到崩溃的境地。此时耳中不再传来敌军那令人胆寒的炮击之声,自胡汉苍以下的那些灰头土脸,几乎个个带伤的军将们士气略复,挥舞战刀驱策士卒们破开火势渐小的“火矛阵”,裹挟着那些在炮击强弩下幸存的一百余头大象,不顾死活的朝前推进。
明军队列中的火铳手们,眼见那些身躯庞大的蛮象靠近,当即点燃了火铳的药捻。随着一阵阵青烟喷吐,铅丸被*燃烧所产生的巨大推力激射而出,朝着这些“土坦克”轰击而去。
此时的火铳虽则射程,威力无法与后世步枪相提并论,无奈“土坦克”们也不是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身躯庞大,冲撞起来固然威猛无匹,但作为靶子来说也是异常显眼。当先的十数头大象给火铳集中轰击下也是血花四溅,怪叫连连,剧痛难当下竟是不分东西南北的乱窜乱蹦,反将安南军将士卒撞到践踏不少。
明军大阵之中,不断有士卒惨呼着给乱射而来的箭矢所伤,栽倒在地。身旁的袍泽们虽是眼见敌军迫近,不乏有人面露惧意,却少有人敢于退却。只因不远之处那个云贵明军的统帅,西平侯沐晟已然伸手拔出三尺长剑斜斜劈下,随着军旗招展,号角冲天,这便是迎击的将令,此时此刻敢于临阵脱逃的人,难逃人头落地,悬首号令的下场。
明军由长矛兵,刀斧手所组成的主力方阵逐步朝前推进。原来此时那些熊熊燃烧,用以阻止敌军象兵冲锋的木桩已然逐渐燃烧殆尽。安南大军在主将胡汉苍的率领下依仗不顾死活的凶悍,逐渐层层破开了障碍。惨烈无比的白刃战已是难以避免。
潮水般涌来的安南士卒们终于挥舞着手中兵器恶狠狠扑来,和迎击而来的明军大阵撞击在一起,激起无数惨呼,溅出无数鲜血。难以计数,挥舞着战刀,伤痕累累的安南悍卒在身后同袍的拥挤,推搡下惊呼着撞向明军前锋士卒手中所持六尺开外的长矛上,惨叫着丧命。
原来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自立国后,根据自己昔年戎马征战的经验,早已有过旨意,所有明朝军队的步卒之中,兵器训练作战有着严格规定,便是一百步卒中火铳手十,刀牌手二十,弓箭手三十,枪矛手四十。使用枪矛的士卒须得发挥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交战之际必然居于前锋位置。士卒们只需将枪矛齐齐平举,敌军冲击而来之时,很多时候不用刻意前刺,只待敌人拥挤而来,都能造成极大杀伤。
两军舍生忘死血战之下,很多士卒刺出的长矛根本无暇抽出,便又给敌军的长矛贯穿身体,血流如注的栽倒在地。
明军依仗火炮弓箭之利,交战之初给予敌军重创,而安南士卒将校们依仗着大象助力,不顾死活的前冲,也给予了明军不小的杀伤。
后方山坡上遥望的新城侯张辅眼见前军已然激战开来,当即策马冲下山坡,传出了军令,命令后援十五万大军压上,意欲依仗绝对的优势兵力一举击溃敌军。
安南大军所依仗的大象虽则皮粗肉厚,无奈交战之处给火炮,火铳轰击,强弩乱射,火烤烟熏也是浑身浴血,哀鸣着朝前挣扎冲突。
一匹大象撞到数个明军后,伸出的长鼻子却给一个身材高大,臂力雄强的百户手中的钢刀狠狠斩了一记,登时血流如注。大象怒吼连连,猛冲之下将那个明军百户踩到之际,冷不丁一个手持利斧的士卒蹿近身前,猛劈之下竟生生将象鼻子斩下尺余长短,断鼻乱甩之间血如泉涌,剧痛难当下终于忍不住缓缓转身逃走。
明军中长矛手和敌军展开了惨烈的对刺,而那些手持战刀,利斧的士卒们则专门对付这些大象,手中利刃并不砍向大象皮粗肉厚的身躯四肢,而是专门招呼长长的象鼻子。
被强迫参与这场厮杀的大象们遭遇炮击,弩射后早已浑身浴血,浑身带箭此时连鼻子这般要害之处也给砍得血肉模糊,终于个个发出惊天的哀鸣,加之背上的驱策约束的骑士几乎全被敌军“神臂弓”强弩所射杀,缺乏了约束与驱策,逐渐开始转身逃亡。
被射得满身是箭,刺猬般仿佛的大象们不管不顾的掉头乱窜,再也认不得什么自己人还是敌人,迎头乱撞,践踏之下登时冲得安南大军一阵大乱。
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给前方逃窜的士卒推搡倒地后,尚来不及爬起身来,只觉得地面颤动下,一只硕大的象足狠狠踏在胸腹之间,惊天惨呼中鲜血自嘴里狂喷而出,给生生踏为肉饼。
原来西平侯沐晟少年时追随自己的父亲沐英,以及颖国公傅友德征讨元朝梁王之时,便见过鞑子驱赶大象为前锋冲阵,深知大象这般身躯巨大的动物看似威猛无匹,其实鼻子便是其弱点所在。故此先以火攻阻碍象兵冲阵,以手持“神臂弓”的士卒射杀象卒,最后再以军中勇猛的刀斧手猛砍象鼻,终于击溃了安南胡家父子所依仗的蛮象前锋。
战至此时,数十头幸存的大象们个个受惊狂奔,在人群中冲突开去,四散乱逃,践踏了无数的安南军卒。
明军眼见敌人逐渐开始溃散,登时士气大振,奋力向前冲杀。
安南大军主将胡汉苍眼见大象四散而逃,越来越多的手下将校士卒开始抛去手中兵器,转身加入了逃亡的行列,心中惨痛下也知晓事不可为,一面命手下亲兵快马加鞭回城报信,一面调转马头,开始了逃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