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洛见荀走了，留书一封，上面只有四个字，不该善良。

慕容卿看着书信不禁浅笑，恰好窗外的花开得正旺盛。

之前去看过李玉致，丫鬟推说李玉致身子不适，不宜见风，更不会见任何人，包括她。

好一个荒唐的借口，不过是女儿要见娘亲，却一再被拦下。

不该善良？忽然想起洛见荀的话，眸子一冷，抬手就是一巴掌。

打得拦在门口的丫鬟一脸错愕，随之而来的是惊慌失措，噗通跪在地上泪雨梨花，不断低头求饶。

果真，你凶，就没人敢对你凶。

慕容卿嗤之以鼻冷哼一声，抬手推开房门。却看到吊在白绫的李玉致，她就像晴天娃娃，孤零零吊在那里。七孔流血，脸色苍白如纸，十指血肉模糊，早已失去呼吸……被气流吹动，一摇，一摇，如重锤一下，一下敲在心房上。嗡嗡。砰砰。霎时跪在地上。

耳边不断传来悲鸣，脑子好涨好热，无数画面闪过心头，耳边的嗡嗡还在继续。满腔悲愤，任凭指甲在地面刮出一道道血痕，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整个人犹如陷入魔障，嗡。嗡。好吵，脑子要炸了。

忽然勾起嘴角鬼魅一笑，歪着脑袋呆呆看了眼地上的血痕。显然李玉致是被人灌下毒药，毒发在地上痛苦挣扎，她渴望活下来，即便指甲倒嵌进肉里，血肉模糊，在地上挠出一道道血痕。后被人以白绫吊在房梁下，制造出上吊自尽的假象。即便假象够假，谁又会怀疑是深情宠妻的慕容戈下的狠手。

“公主您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是去找慕容戈算账。

府中下人跟见了瘟神般避之唯恐不及，却又迫于无奈不远不近的跟着。

穿过小道径直来到慕容戈所住的正道阁，好一个正道阁，好一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1兽。

门口侍卫见是她来了，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忙起身想拦住她。

她冷冷瞪着，一声‘滚开’，吓得他们全部退后。

对，不该善良。

径直破门而入，遍寻一圈没找到慕容戈，直到看到管家垂头丧气的从林荫小道过来，猜到慕容戈定在林荫小道后头，攥紧拳头，不顾一切跑去。

他杀了娘亲……他杀了娘亲！不可饶恕！

风在耳边咆哮，恨意霎时占据身体，滚烫颤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老远看到慕容戈坐在水池边的假山上，体内一股热流嗖的窜上脑门，脑海里不断响起，杀了他，带着他一起下地狱！

此时慕容戈正看着手中的香囊，默默抽泣。香囊拙劣破旧，早不能再用。可被他当成宝贝，一直贴身携带。只因为香囊是慕容卿亲手所做，送给他的礼物。

慕容卿看清后不禁心头一怔，恍惚间慕容戈又变回那个慈祥温柔的父王。

看到慕容卿到来，慕容戈本能的收起香囊，起身表情阴冷肃穆的盯着。

“逆女，你还斗胆过来！如今七王爷已离开，我倒要看看谁还能保护你！”

“你杀了娘亲？”

慕容戈眼底闪过一丝悲痛，随后仰头哈哈大笑，脸色涨红且狰狞，“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是我杀的又如何！你以为洛泽渊会来救你？呵呵，早说洛泽渊是个缩头乌龟，只会躲起来什么都不管！你还真的以为洛泽渊很疼爱你，他不过是图一时痛快的混蛋！！”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娘亲？难道这些年都是假的……”

慕容戈冷冷说道，“不爱！像李玉致那种下贱女人，早该去死！”

“你真的没爱过娘亲？所以当你杀她的时候，你一点也不难过……那这十几年来，你对我的宠爱也是假的？”

说话间泪水划出眼眶，无声息落下。她只想求一个答案，可慕容戈却傲慢扭头不语，瞬间击垮她内心最后一丝防线，抬手擦去脸上泪水，忽然拔过身边侍卫腰间的钢刀向慕容戈砍去。

“我要杀了你为娘亲报仇！！”

不费吹灰之力夺下慕容卿手中钢刀，反手将她打在地上，随即想一刀杀了她。可看到满是泪水的脸，心头猛地一怔，脑海不由浮现她小时候的事。

那时慕容卿才四岁，整天缠着他，吵着闹着要出去玩。实在拗不过她，慕容戈只好暂时放下手头上的公文，带慕容卿上街玩。

不料中了歹人奸计，慕容卿被抓走。听到慕容卿哭着大喊‘父王’，一下忘了身受重伤，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杀死所有歹人，抢回慕容卿。

那时慕容戈才明白，只要看见慕容卿脸上的眼泪，再硬的心肠都会软下来。

十几年来当她如宝，呵护备至，不忍大声苛责一句。见到她生病受伤，他都会担心的哭出声。为了她可以和整个世界为敌，从没想过父女情断，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如今看着双眼充满怨恨，咬牙切齿的慕容卿，慕容戈心乱如麻，举着刀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终究不忍，毕竟她是自己最宠爱的宝贝。

慕容卿趁机夺过钢刀，直接刺进慕容戈。

钢刀直接刺穿慕容戈的胸膛，慕容戈抬头怔怔看着她，本想一掌要了她的命，却最终张开双臂轰然倒在了地上。

“王爷！！”

嗡。嗡。

霎时噩梦清醒，慕容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慕容戈，难以相信刚才自己做的事，瘫软在地上，捂着脑袋不断摇头落泪。

“我……究竟在做什么……为何没有一点报仇的快感……”

见慕容戈已经咽气，管家悲愤交加的冲到慕容卿面前，脸色铁青狰狞，强忍心头怒火下的身子颤抖，双拳攥得死死的，青筋暴起。

几乎用了莫大的力气才寻回一丝冷静，却是歇斯底里的低吼。

“夫人是老奴杀的……是老奴我杀的！不关王爷的事，你却杀了他！他可是疼你爱你的爹爹！十七年来为你牵肠挂肚，明知道你不是亲生，却视你如珍宝，不舍得你受一点伤害……你怎能杀他，呵呵……”

慕容卿愣住，不断瞪大眼睛，泪水汩汩而出。

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老爷啊，您死得好冤。既然您放不下过去，为何不直接说出来，一个人默默忍受了十七年……这十七年来，您看似很开心，可是老奴知道，您一点也不开心。您很爱夫人，也爱公主。您强迫自己忘记公主不是亲生的事实，做一个好夫君，好爹爹。您这么全心全意的付出，结果得到了什么……老奴替老爷好恨，以为杀了夫人，老爷会开心，实则不然……老奴跟在老爷身边大半辈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老爷。老爷请慢些走，老奴立马下去跟您认错。”

话音刚落，管家拔过侍卫腰间钢刀，朝脖子上用力一抹。随着妖娆鲜血的飞溅，端正跪好。身子往前一倒，即便死了都保持磕头的姿势。管家怪自己一时冲动杀了李玉致，没想到慕容戈悲痛欲绝，更惹得慕容卿亲手弑父。

管家一生兢兢业业，从不犯错。最终却错得一塌糊涂，唯有以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