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苏清俞的是早就布置好的大婚现场,比上次更加火红喜庆,就连瓦柱都刷成了红色,地上布满红色的地毯,花草树木上落满红色的花瓣。宫人一律大红打扮,笑着迎面而来,和惨淡的脸形成强烈对比,俨然到了焰火地狱。
笑容很假,恰似纸人被生生勾勒出了弧度,看得人心头瘆的慌。
双眼被红占据,来不及反应就被披上了大红嫁衣,耳畔尽是宫女和太监寒暄的祝福。
凤冠霞帔重的她难以喘息,宫女笑盈盈的欲盖上红盖头。
再也无法这种癫狂,她一把夺过红盖头撕成碎片,拿下凤冠霞帔狠狠摔在地上。
霎时鸦雀无声,众人无一例外死人般的脸色,或惊恐或寒噤,张大的嘴巴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还不够。
脱下大红嫁衣本想扔掉,看了眼,揪住一旁太监,面无表情道,“凌湛在何处?”
“皇……皇爷在寝宫……”
扔开太监,攥了攥手中的嫁衣,卯足劲大步走去。
从不曾觉得红会是种压抑,让人难以呼吸无法适从。
一路上宫人无不惊恐她怎怒气冲冲的来,避之唯恐不及,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一生渴望自由,却偏偏总困牢笼。
她受够了!
侍卫如临大敌,仓皇推门进去禀告。她直接闯进去,扫了眼四周,没发现凌湛,继而往里头走。
刚掀开珠帘,手就被抓住。抬眸一看,凌湛一身惹眼的红,双眼凹陷布满血丝,眼圈甚重,脸色憔悴苍白,几日不见,他整整瘦了一圈,眼中却仍是病态的痴缠。
“我来了,不过是来彻底告诉你,我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更不会和你在一起。要杀要剐随你,其余的我办不到。”
凌湛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安静的看着,手越抓越紧,眼神几乎要将人吞噬。
“除了爱你,我不知还能做什么。”
“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做一个贤能之君,让塞外百姓安居乐业。找一个爱你的,开枝散叶……”
“那你先要教我,如何忘记你。”
她不禁哑然失笑,怎就遇到一个怎么说也不听的榆木。
“我不是幼年被你许下诺言的苏清俞,我的记忆中没有你。你明知你我不可能,为何还要执意为之。你这是在折磨自己,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凌湛摇摇头,眉头愈发深锁,“这嫁衣是我娘亲留下的遗物,为何不穿上?”
“嫁衣是很漂亮精致,可是我不配。”
哀莫大于心死,此时已累无法再保持嘴角的弧度。正色看着凌湛,忽而松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不妨告诉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甚至谁也不知道。我曾是一个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过着刀口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后来我被人出卖而死,本以为能结束罪恶的一生,可老天爷和我开了个大玩笑,让我在苏二小姐的身上重生……我仇恨这个世界,仇恨任何活物,我不爱任何人,我只爱我自己。”
见凌湛失神的流下泪水,有些心疼的抬手擦去。在曾经,他那么关心爱护,几次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对他只有感激,怎舍得伤害,让他难过。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起我们以前的画面。我记忆中的凌湛温文儒雅,正气凛然,为何要让自己变得如此肮脏卑鄙?难得来世上一遭,为何独独在陷进‘情’字里头,分明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我放不下忘不了,你只想和你到老……”
“我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不安于世,不安于心。纵使再给我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也不可能会爱上你。我没你想的那么好,甚至很糟糕。你只是一时放不下,终有一天你会想通放下,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做不到……做不到……”
凌湛伏在肩头像个孩子般放声痛哭,冰冷的泪水渗进衣裳,好冷好冷。她百感交集不知感官,抬头长叹一口气,不知还能说什么。只感觉疲惫好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本以为凌湛会改变主意,却在哭泣了片刻后猛地抓住她的手,眼神危险癫狂,二话不说拽着往外走。
“皇爷,吉时将至,可到大殿了。”
凌忠狗腿的说了句,急忙在前头带路。
宾客还是上次那群宾客,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是被迫而来,脸上各种假笑,如惊弓之鸟般坐立不安。
倒换了个年轻点的喜婆,想来上次那个被吓得半身不遂了。
强行被穿上大红嫁衣后,也不管有没有凤冠霞帔和红盖头,凌湛示意喜婆快点开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
“快看,怎来了个疯婆子?”
“好眼熟,好像是之前在皇爷身边的云舞……”
云舞的出现打破了婚礼的进行,众人不约而同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去,凌湛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云舞怎会来这里,示意凌忠赶紧带走。
只见云舞头发蓬乱打结,眼窝和脸颊深深凹陷,眼里全是血丝,嘴里念念有词,一只手不安分的在空中抓来抓去,似乎想抓住什么。一只手始终放在小腹上,像抚摸心爱的宝宝般。穿了一身满是尘土和污渍的大红嫁衣,下摆被撕出一道道口子。
想来来得急,连鞋子掉了一只都不知道,另一只脚被磨得血肉模糊,一步一个血脚印。
难以把眼前这个浑身脏兮兮的疯婆子,和那个美丽动人的云舞联系到一起。经历了被欺骗,失去孩子,被囚禁,彻底疯了。
看着众宾客的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一些不堪入耳的话,凌湛渐渐感觉脸上的面子挂不住了,厉声斥责快把云舞带走。
云舞却突然大叫几声,吓得上去擒拿的众人愣住。
“带走!!”
“是他的声音,好好听……”
或许是身体深处残留的清醒,听到凌湛的声音后,云舞茫然的转圈看了眼四周,在人群之外找到凌湛,视线忽而绚烂,兴奋的张开双臂跑了过来。
“拦住她!”
“遵命……”
凌湛像做了场噩梦,示意喜婆继续。
一个杯子忽然砸在喜婆脸上,喜婆应声昏倒。转头一看,云舞疯疯癫癫的在宴席中打闹,不断摔砸桌上的碗筷,吓得宾客全都缩到一边,有的甚至想逃,场面愈发混乱。
几次包围都被她钻桌底跑掉,一众侍卫更是拿她没办法,只能被当猴子耍着玩。
她不禁定神看着,心想这云舞到底真疯还是假疯。说她真疯,眼神确实不像个正常人。可从她好几次从侍卫的包围圈中逃出来,还乐此不疲的耍着他们玩,又不像是个疯子。
始料未及云舞一记飞身扑在凌湛怀中,拉着他开心的跳起舞来。
“快……快把这个疯婆子拉开!”
众侍卫一拥而上,无奈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拽不开云舞,气的凌湛满脸通红不断咆哮,她则退到一边随手拿起个果子吃着,静候好戏开锣。
只听见衣料扯断的嘶嘶声,在众侍卫的合力努力下,终于将云舞拽开。
凌湛一看被撕烂的衣袍,恼怒的一脚踢翻云舞,拔出侍卫腰间的钢刀就要砍下。
“你已经杀了我们的孩子,连我也要杀掉吗?”
凌湛顿时一怔,忍不住打了寒噤,看着云舞如个纸人般挣扎的站起来,双眼充血怨恨,忽而勾起的嘴角狰狞笑了几声,两道血泪赫然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