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向东走,出了昆仑山系,来到那条大荒的边缘线前。
大荒依旧没变,仍然是我数月前所见到的那片荒芜萧瑟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条分割两边的边界后原本是一片苍郁的茂盛,此时却白雪皑皑寒风冷冽。而边界前,依旧飞砂走石,不见半点白雪。就像是中间隔了一层隐形的屏障一般,分毫不多,也分毫不少。
成了一把匕首的鬼卿还绑在我腰带上他原来专属的位置上。他跟着我一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走吧。”
“嗯。”
我紧了紧背在背上的包袱。
这个包袱就是山神珑给我的。里面已经不一样了。以前的东西一样不少,但是却又多了一些东西。
几种平常可能用得上却又十分稀有的药草,还有一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小瓷瓶,瓶子里面只装了三粒药丸,外面贴着一张纸条,上书四字:起死回生。
在我走出房门的时候,这个包袱就静静地躺在我的门口。
我知道是谁帮我找回来的。总不可能是这包袱自己长了脚跑回来的。
也许他早就帮我找回来了,或者说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他拿走藏起来的。而且目的十有八九是为了不让我自己偷偷跑掉。
但我还是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尽管他平日里对我十分严厉,还经常差使我做这做那,逼着我吃毒草害我几次险险丧命……但他有时候一些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温情,总是能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把他当做自己的师父看待。
这起死回生之药,我曾经看他炼过,不容易。那次他说是要闭关,结果房门一关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不吃不喝不睡,守在炼丹炉旁边集中全部的精力,还花费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和符纸,就只炼出了那么小小一粒来。
他却一下子就给了我三粒。
我这才真正感受到他对我的好。却是在我要离开他的时候。
正在我抱着包袱站在他门口犹豫不决的时候,鬼卿开口了:“天界早晚会注意到鬼刀里面神识的流失,到时候追查下来定会找上巫彭。如果我们还留在这里,本来可以抵赖的罪行却人赃俱在,必定会安在他的头上。”
我心里明白鬼卿所说的关系厉害。左思右想,想不出能有什么能够报答他的教诲之恩,只能在走之前最后一次帮他将药田打理好。
希望这样多多少少能稍微传达一点我对他的谢意。
我再次紧了紧背上的包袱,一脚跨过边界,踩入大荒干燥龟裂的土地上。
“呜呜呜!”
一个白绒绒的脑袋突然挣扎着从包袱里钻出来,竖起两根长耳朵一摇一摆地挠着我的脸,“呼呼……我要闷死了……呼……咦??这里是哪里??好奇怪啊,好干啊……这里是哪里啊?玉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地方……”
我揉了揉她小小的毛脑袋,示意她乖乖待在包袱里面。她不依,执拗的将小脑袋露在空气外,粉嫩的小鼻子四处嗅着,对大荒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对……我还是把她带在了身上……
鬼卿明明说不行了,极力反对我。但……我真的拒绝不了,特别是她睁着水汪汪的红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雪白的身体缩成一团颤巍巍的,一遍遍地问我“不行吗”“不能带我走吗”“求求你别丢下我”的时候……
我……狠不下心……
只能对鬼卿说,人家到底是帮你将神识带到这里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丢下不管。
鬼卿虽然不再极力反对,但他对玉兔的态度就没好过。
此时听到玉兔好奇的小小呼声,更是直接抬杠:“既然你觉得这里不错,那我们就把你放这里好了。”
一听这话,玉兔立刻乖乖噤声,收起耳朵将脑袋塞了回去。
我拍了拍刀柄。鬼卿轻声“啧”了一下。
“玉兔,你觉得包袱里面透不过气来,就出来吧,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我说。
包袱里面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过了许久,她才慢悠悠的小心探出了粉嫩的小鼻子:“这、这样就可以了……”
我看着不断颤动的小鼻子,轻轻摇了摇头。但也只好随她去。
不料此时正好一阵风吹来,猛烈地刮起一阵黄土,扑飞在我们身上,盖了一脸的灰土。
玉兔难受地打着喷嚏,爪子不停地揉着鼻子:“嘤嘤嘤……有灰土飞进去了……嘤嘤嘤好难受……”
我只好拿出手帕替她将鼻子里的异物弄出来。鬼卿小声地嘀咕着“麻烦”。
她落寞地将耳朵垂下来。
“好了。”我将那手帕递给她,让她难受的时候就自己擦擦。对于鬼卿对她的不待见,她应该多多少少自己有所察觉,但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她似乎很喜欢我揉她的脑袋,之前我这样做她都会高兴地眯起眼睛享受。只是这次她还耷拉着耳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进入大荒之后已经走了三天了,周身的景象却仿佛没有变似的,仍然是一片茫茫荒漠,黄土起伏,毫无生机。更别说有人活动的痕迹。
而且大荒白天与黑夜温度相差极大。白日烈阳高照,整片大荒十分炙热干燥,更没有一处阴凉可以躲避;夜晚却异常寒冷,手脚从衣服里伸出来都会立刻冻僵。这三天夜晚,我都只能找一处小丘下方,生火取暖,睡觉也是将玉兔裹在棉衣里,坐着浅睡。
所幸之前在巫彭那里的几个月中也习惯了吃苦,大荒之中的这些咬咬牙都能克服过去。
只是……
睡梦中感到怀里一阵动弹,我立刻惊醒,就与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撞上。
她颤抖着耳朵,睁大眼睛看着我,一脸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睡不着?太冷了?”我见她这样,放柔了声音问。
她抖了抖,小小声地说:“我……我想去小解……”
我点点头,让她从怀里出来:“快去快回,被冻着了。”
她腿上的伤虽不能说全好,但已经差不多了,昨天我就把夹在她腿上的竹板卸了下来,让她自己去解决也没有大问题。
她从我身上跳下去,往前跳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神识还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要我陪你去吗?”
她慌忙摇头,又用那种表情看了我好一会,终于转身跑开了。
我闭了闭眼睛。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