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缓慢地送到深渊口，轻轻放在一旁结实的土地上。

外界刺眼的阳光让我不自觉眯起了眼睛。

“就留他一个人在那里……真的好吗？”我低头看着下方阴森的黑暗深渊，迟疑地问鬼卿。

“你想救他也可以，方法只有一个。”鬼卿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看到北边的那座山了吗？”

我抬头往北看，就见一座连绵的巨大山脉在半空中往两边延伸开来，大概有万仞那么高，将蓝色的天空生生劈成两半，顶部云雾缭绕，山体高耸浑厚，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那就是昆仑山。里面住着西王母。你要是想救他，就去求西王母，看看她能不能开恩将他放出来吧。”

“没其他方法了？”我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没了。我也说过了，他只听西王母的话。”鬼卿说，“我看你还是放弃吧，你一个小小人类，能不能见到西王母都是问题，跟别说向她求情开恩了。”

我知道，鬼卿虽然表面表现地对开明兽的死活满不在乎，其实他还是担心他的。

天边突然飞来一张雪白的纸片，原本在空中往前飞，在飞过我头顶的时候，突然停住，旋转着落在了我眼前。

我伸手抓住。是一只小小的纸人。

纸人在我手掌中打开，露出里面的内容。是一封信件。

晴姐的。

“什么？那女人的信？”鬼卿飞起来，凑到我脑袋边。

信上大体说，晴姐决定同狄昆回到臷国，共同努力想办法将五国的权力斗争解决，让我和鬼卿自己上路，不要再去找她了。

信尾隔了几行，是一排漂亮的瘦金体——“祝你早日达到东海。一路平安。”

“这个女人真是善变。”鬼卿看完信件，“啧啧”几声。

我深吸一口气，将这封信件仔细折好，收在包袱的最底下：“我们去找西王母吧。”

鬼卿一愣：“你……”

“鬼卿，开明兽是你朋友吧？”

“什么？”

“你也不希望他一直待在那样的地方，永远见不到太阳，就这样死去吧？”我问。

鬼卿不说话。

我知道的。这就是鬼卿。

别人都不知道的鬼卿。

——只有我知道的鬼卿。

心里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膨胀开来，满满的，但不难受。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撞上南墙我可不管你。”鬼卿低声嘟囔。

我将他系紧在腰带上，爬上昆仑山。

半山腰都还没走到的时候，我就有点喘了。鬼卿却突然要我绕路到山的另一面去。

“为什么？不是说昆仑山的每一面都有门吗？”我疑惑。现在很想坐下来休息一会。

“那一面上看门的好说话。”鬼卿只这么说。

累死累活绕路跑到另一面的半山腰上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远远就看到一口巨大的井，走近了才发现一共有九眼，九眼合并成一口。每一眼井周围都有用玉石雕砌而成的围栏。

我正好觉得口渴，就放下其中一眼井上的木桶，打上水来。这眼井被打了水，其它八眼里的水都流动起来，发出珠滚玉盘的声响。

“你要喝？”鬼卿突然问我。语气有些微妙。

我捧起井水的双手一顿：“怎么了？这井有问题？”

“这井叫九眼井。”鬼卿似乎在强调它的名字。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有毒？”

鬼卿默了一会：“没事，你喝吧。”

虽有疑惑，但既然鬼卿都说了可以喝，那我就不客气了。太渴了。

我刚喝下一口甘甜的井水，天上突然想起“哔啵”的声响，抬头一看，天上落下来海棠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在我身上、井水里、土地上，然后又消失。

我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没看到海棠树啊？

鬼卿轻轻吹了声口哨，语气轻佻：“还真是海棠花啊。”

“什么情况？”

“这九眼井，以前炎帝来喝过，天上飞下来许多谷种，他将这些谷种分给百姓，教他们种田。后来这些谷种长成了高大壮硕的嘉谷，这嘉谷不但可以充饥，还可以长生不死。”

“可是……为什么我喝了井水，掉下来的不是谷种？”

“笨。炎帝是太阳兼农业之神，你是吗？”

我的确不是。但也不能说我笨啊。

有些不满地捻起落在他流苏上的一片海棠花，还没凑近了细看，那花瓣就瞬间消失不见。

“为什么它们这么快就消失了？”

鬼卿没回答我的问题，似乎没听见似的，流苏轻轻拍走我脑袋顶上的花瓣：“喝饱了就走吧。”

九眼井前面就有一扇青铜门，门前守着一头开明兽。

我看到这头开明神兽，一愣。

也是老虎身体，九个脑袋，九张脸。

但却是，九张，不同的脸。

那开明兽慵懒地趴在那里，剔着指甲，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的脸开口问：“人类？来做什么？”

“见西王母。”我老实回答。因为深渊里的事，我对开明兽都比较有好感。

“哦。”那九张不同的脸看着不同的方位，做着不同的表情，但没有一个是看着我的，“那就请回吧。西王母娘娘今日不见客。”

我有些失望：“那明日……”

“明日也不见。后日也不见。西王母娘娘可是很忙的，怎么有时间见你这么个凡人？”这次是一个长相惊艳的女人脸说的话。

我噎了一下。鬼卿不是说这一个比较好说话的吗？

这时鬼卿才慢悠悠地开口：“不是凡人，是我鬼刀的现任持有者。”

九张不同的面孔这次整齐了，通通露出震惊的表情。

震惊也只是一息的功夫，很快“他们”又回归各自的状态，这次换了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说话：“既然是鬼刀，那就进去吧。规矩不用我多说了。”

开明兽侧了侧身子，算是给我让了一条缝隙宽的道，虎尾巴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那扇青铜门。

青铜门里是一条不长也不短的小道，小道尽头露出白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走进去，门在我身后“轰隆”一声关上。

我皱眉：“这开明兽怎么和刚才那头不一样？九张脸长得都不一样。”

鬼卿笑了笑：“所以这才是如今真正的开明神兽啊。下面那只，只是普通的开明兽罢了。”

《山海经·海内西经》曰：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服常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

《山海经新考·服棠树考》曰：服棠树，其上有三头人，伺琅玕树。服棠，又作雄常、雒棠……《淮南子》卷4《地形训》云，雒棠、武人在西北陬。高诱注云，皆日所入之山名也。雄常、雒棠形近易舛。此雒棠位在西（北）方，与《山海经》同；但此雒棠不是树名，而是山名……《淮南子》卷6《览冥训》云，朝发榑桑，日入落棠。高诱注云：榑桑日所出也；落棠，山名，日所入也。

说实话，一开始给女主想名字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会和一座山重名。前两天翻山海经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服棠树”，觉得有一个“棠”字也是缘分，就调查了一番，没想到……给我翻出这么一个梗来。

既然山海经和淮南子中的记录有出入，那我为何不搞点事情，让二者的出入显得有根有据一点呢（金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