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一时间还算晴朗的天空一下子暗沉下来,云层深处隐隐约约有滚雷的声响,等靠近了,才发现是车轮滚动的辘辘声。
族长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身体直直跪在地上,口中大呼:“山神大人!”
族人们看见现任族长这副模样,都大吃一惊,也连忙都跟着跪了下去:“草民拜见山神大人——!”
两头山羊拉着一辆车从厚重的乌云中破出,踏空而来,两个戴着羊角面具的童子各驾一头羊,栓在车盖檐上的铜铃发出“空空”的响声。
婆婆迎上去:“珑大人……”羊车在她面前稳稳降落,羊角面具的童子跳下来,对婆婆作了一揖,婆婆回礼,道:“大人,鬼刀的事……”
羊车里伸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手,将车帘撩开一条缝。从我这个角度看不见里面,只能听到山神的声音:“近来土地的收成可好?”
婆婆愣了愣,答道:“是。草民感恩山神垂帘,每日虔心为我等祈福,请来雨水,使五谷生长,族人得以生存下去。”
我们西山这一片都归这个名叫珑的山神管。我听婆婆说,珑本来是一块先祖用来求雨的玉,后来得到天神的垂怜,使他修炼得道成仙,并赐予他一个山神的职位。珑的职责便是在人们需要的时候进行祈福,请来龙王,让龙王降雨,以保佑这一带的土地五谷丰登,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
婆婆坐在族长位置上的时候,因为协助山神珑消灭了附近一头作恶多端的恶鬼,得到珑的青睐,珑对她庇护有加,所以婆婆比之前任何一任的族长都要有威望。这也是她虽然已经退位但在族里仍然格外受到尊重的主要原因。
看着周围人都跪下瑟瑟发抖的样子,我瞅准机会,抱着鬼卿弯腰打算从一旁的空隙里偷溜出去。
可是我一动,手腕上绑着的银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青岩也在包围的人群里,一听到声音就抬起头来,看到我想要偷跑,连忙直起身来大叫道:“妖女要跑了!大家快看好她!”
这一声喊在所有人跪下面见山神的时候显得格外突兀嘹亮。跪在他旁边的一个妇人急忙拉住他捂住了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训斥。婆婆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山神的手动了动,却也没有为这件事情发难,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淡淡地跟婆婆继续说道:“我那里缺个仆役,来问你要人。”
婆婆脸上表情莫名:“珑大人只是要个人,自然是没有问题。”
“嗯。听说你们族里有个出生便是大凶的孩子,就她吧。”
“大人……”婆婆抬头与我遥遥望了一眼,我还来不及捕捉她眼中的意思,她就移开了视线,对山神说道,“请大人将她带走吧。”
“大人!万万不可啊!”族长自始至终都在一旁竖起耳朵听二人的对话,现在一听山神要将我带走,连忙直起身子,声泪俱下,“大人!您应该已经察觉到,鬼刀……”
山神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鬼刀?若是有谁问起你们,你们只管说不知便可。而我,亦不知道鬼刀的事。”
“大人!”族长一脸铁青色,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吞进肚子里。跪了一地的族人也都撑起身子,恳求般低呼道:“求山神大人收了这妖女!保佑我族平安!”
婆婆在羊车前跪下,深深拜下:“谢山神垂怜!”然后回头叫我:“落棠,还不快过来!”
我知道山神是要帮我,也不推辞,抱着鬼卿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一半,头已经晕得不行。心里暗暗庆幸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否则按照我现在的状况,只怕跑不了多远就要被抓住。
路过青岩的时候,只听他恶狠狠骂了一句“怪物”,一颗小石子突然向我小腿肚上砸来,我勉强躲过,看也不看一眼,走到婆婆面前。开口想要同她说话,被她用眼神制止。
婆婆没有再说话,只是握了握我的手,将我推到羊车前:“这便是那孩子。”
“坐上来吧。”
那两个头戴羊角面具的童子将我扶到车上,让我坐在他俩中间。山神说:“走吧。”其中一个童子挥起羊鞭,山羊扬起蹄子,刨地几下,便拉着车子稳稳往天空中跑去。
我回头,忽略族人们或愤恨或庆幸的神情,直直望向婆婆。婆婆冲我挥了挥手,无声说了一句,去吧。
我第一次坐羊车,还是能飞天的那种,虽然身子虚弱,但还是很激动,抱着鬼卿,身子绷紧着,生怕一个不稳摔下去。
羊车越飞越高,头顶上的云层也渐渐逼近,很快就飞入乌云中。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原来云朵这么轻,还湿漉漉的。
羊车在云间穿梭,一路上无人说话,只有车盖檐上铜铃的声响与童子时不时的呼喝声。我心里忖度着不知这山神会拿我如何处置。最坏不过他将我交给天兵天将,被扔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他个七七四十九天罢了,说不定还真能炼出个火眼金睛呢。
胡思乱想着,羊车却突然往下飞去,稳稳停落在一片深山老林里。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山神不会是要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吧?
右手边的羊角面具童子拽了拽我的袖子,示意我下车,左手边的那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包裹,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上面都贴了纸条,写着功能与使用方法。我翻到一瓶补血丹,毫不犹豫拔开盖子吞了一粒下去。山神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此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鬼卿说要带我去东海。过了海就没人能奈何他了。”
“嗯。这也是个去路。”山神倒是没有什么赞成或不赞成的意思,语调平平听不出什么起伏,“这包袱里是一些平常可能需要的丹药,你且收着。记住,没有人帮助过你,是你一个人从族里逃出来的,我这个山神也对此事一概不知,更没有与你接触过。你可明白?”
“不明白。”
山神的声音顿了顿,却依旧听不出喜怒:“有何不明?”
我抬起头,也不管这个山神是否能看到,直视着车帘:“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帮助我。鬼刀的事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感觉上牵扯到他会惹上大麻烦。就算抚养我的婆婆是大人庇佑有加的人,大人也完全可以对此事不予理会,让族人处置我。可现在大人非但将我从族人手中救出来,还赠与我这么多丹药,虽然一再强调说此事与你无关,但这种明显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还是不明白大人帮助我的原因何在,望大人明示。”
车帘里面是久久的沉默。
我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复:“大人?”
“你要去东海?”
我疑惑他为什么要突然又提起此事,只能点头:“是。”
“你将此物,带给东海龙王的九太子。”
先前那只骨瘦嶙峋的手从帘子里伸出来,握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玉佩。那玉佩原本通体雪白,是上好的羊脂玉,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一点红斑,就仿佛是吸了血液一般。
我接过,入手一片冰凉,不似平常玉佩那般温润。
“这玉佩你好生保管,切不可离身,一定要亲手交给九太子。”
“是。”心想原来山神大人也是有事让我代劳才救我出来的,也没有多顾虑就将玉佩戴在了脖子里。至于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东海……山神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忙不开身所以正好看到我顺路于是就交给我办了?
谁管那么多。
那手在车帘外面挥了挥,两个羊角面具童子跳上羊车,扬起鞭子,羊车在铜铃“空空”声中很快就消失在重重云层间。
等到天上的乌云都散去,我这才觉得身子有些乏力。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不仅流了这么多血,一边反抗鬼卿的意识还消耗了不少精神力,现在没了威胁,一直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才感到波涛汹涌的困乏。
我刚找了棵树坐下,打算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就感觉心脏里有一根细线松了松,怀里抱着的鬼卿开始不安分起来,露在外面的刀柄不断抖动着,似乎是要从刀鞘中挣脱出来。
我按着他,没作用,怒火瞬间喷涌上来,往刀柄上狠狠一拍:“你给我安静点!”
鬼卿立刻不动了,我重新闭上眼睛,就听怀里一阵嘀咕,闷闷的:“臭丫头……以为自己多大本事了,敢用意志反压老子……”
我睁开一只眼睛斜睨他:“你能说话了?”
“……”
“怎么又不说了?”
“……不是你让我‘闭嘴’吗?臭丫头,竟敢命令老子……这么多年下来,还没人能命令老子呢!老子当年……”
我打断他:“你能别‘老子’‘老子’的吗,老子是古时候一个非常智慧的老头,你这样称呼自己,会显老,大叔。”
鬼卿明显被噎了一下:“大叔?叫哥哥!”
我面无表情:“哥哥。”
鬼卿似乎满意了,继续他的“当年”:“当年我可是干掉了……”
“你刚才怎么一上来就气势大开,一副想要大开杀戒的模样?你不是说好要带我去东海的吗?去东海需要这么大杀气?”
鬼卿被我连续三问问得又是一噎:“我、我我没有要大开杀戒啊,这……我不是被封印了千年嘛,积累下来的气势在封印破除的瞬间自然会爆发出来咯……”
“可是我似乎听见你说‘血祭’什么的?”
“那、那只是我说着玩的嘛……你看,毕竟我被元化那个可恶的老头子封印了一千年,解放出来的时候当然有满腹牢骚要发泄一下……”
我眯了眯眼睛,抬手轻轻顺着血珠下深蓝的流苏,就在他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的时候,我又问:“为什么之前你可以控制我的身体,而我也可以让你乖乖闭嘴呢?”
鬼卿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我手中一用力,扯断一根流苏。
只听鬼卿怪叫一声,若不是我抓着他,恐怕他早就跳起来了。
“大叔?”
“我说!我说!你别扯我流苏……”
我挑眉。这个婆婆嘴里厉害非常的鬼刀,弱点似乎被我抓住了?
“臭丫头……”鬼卿嘀咕一声,虽不情愿,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你滴了三滴血在我刀身上,破除我身上千年封印的同时也与我建立了血契。血契一旦建立,你我之间就产生了直接的精神联系,而正因为这个精神联系,你我二者的意识可以直接与对方接触。我意识自然比你的强,所以可以通过精神控制从而控制你的身体……只是我没想到……”鬼卿说道最后,声音变小,不愿再说下去。
“只是你没想到,我的意识也不弱,甚至还可以反向控制你?”
“臭丫头……”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抱着鬼卿在地上打滚,无视鬼卿的抗议。
“那个……你好?”
现在的小落棠还是很嫩呢。。。fufufuf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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