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晴姐面对面坐在马车里。因为有她在,所以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偷偷掀开车帘查看外面的路,只隐约觉得马车弯弯绕绕,走了很远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车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夫人,到了。”
晴姐睁开眼睛,从怀里取出一条黑布,递到我眼底下,微微笑着:“还请你蒙上双眼了。”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戴上,系紧。
反正我看不到,鬼卿也能看到。
晴姐拉着我又走了好一段路。凭感觉,似乎是一条很窄很封闭的道路。也许是讙头国右相家的密道也说不定。
鬼卿打破沉默:“虽然对我没什么好处,但出于好奇我还是问一句,为什么你只蒙住小丫头的眼,而不把我也蒙住呢?”
我心里暗怪鬼卿多嘴。这下好了,晴姐说不定会连同鬼卿也一起蒙住了,谁也不知道要怎么出去,等会怎么逃。
对,我已经想好了,见了那个丞相,先把人给打怕了,让他承诺我们在讙头国能多一分安全,再偷偷逃跑。这条密道就是一个逃过众多追兵的绝佳道路。
晴姐的笑声在狭窄的空间中尤为清晰,仿佛就在我耳边似的:“通往讙头国右相宅府内部的密道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小丫头不一定,但是你这把鬼刀,将来一定是那位大人的所有物,自然是不用瞒着你。”
“好大的口气。你那位大人有什么自信能把我留下?”
晴姐依旧只是笑着,没有再答话。
终于都到密道尽头的墙壁前,我听到一阵手指在墙上摸索的声音,随着“咔哒”一声,前面的石墙移开,即使蒙住双眼,我依旧能感觉到面前一点点洒下的充沛的光线。
“拿下来吧。”晴姐这么说着,一双香手却在我之前移了过来,虚虚环住我的头,将黑布条解了下来。
突然的亮光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缓过来的时候,才看清面前的这个房间。
四四方方,规规矩矩,连一个花瓶都一定要摆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屋子正中央摆着个小方榻,上面放着一个青铜香炉,正袅袅地散发着淡雅的香味,仔细一闻,与晴姐身上的香味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在这里等一会。”
晴姐双手轻轻按了按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自己则在一旁茶几上倒了杯茶水,端到我面前,然后从一旁的木门里走出去。
木门被轻轻合上后,鬼卿突然抖了三抖。
我心中一动,知道他是要我先别说话。
深蓝的流苏浮起一缕,在半空中卷作一支毛笔,沾了放在我面前的茶水,在桌在上一笔一划写开。
水渍勾连纵横,行云流水,竟是意外的好看。
明明是一把刀,却写得这么一手好字……
——叫你不要多管闲事,现在深入虎穴,看你怎么处理后事
……虽然内容,一点也不赏心悦目。
我张张嘴,连忙将嘴里的话吞下肚去,也用手指沾了茶水在他旁边写下了我胖揍戴若清一顿换来一分安全的打算。
写完了,左右看了看,突然自我嫌弃起来。以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一对比,发现自己写的字,好像并不能看。
鬼卿陷入了沉默。似乎是我的错觉,他沾了水的流苏还有些抖。
我正要问他是不是被我的高瞻远瞩所打动,他就抖着流苏刷刷刷又是几个字。
——我早该猜到
“到”的最后一笔,似乎是无力一般,颤抖着拖了好长一条透明的水痕。
虽然听不到鬼卿的声音就不能直接揣测出他真正想表达的感情,但是,在这最后一笔中,我似乎能感受到他无尽的……
……哀怨?
猛地打了个寒噤,我搓了搓胳膊,端起茶杯想喝一口。
嘴唇刚碰到杯沿,深蓝的流苏就伸过来,夺走了手里的茶杯,一边还在桌上写——不要随便喝陌生人给的茶
我瘪嘴,压低了声音:“晴姐又不是别人。”
——特别是那个女人
鬼卿又补上一句。
——她有毒
——你刚才也这么说过,为什么?她真的在全身都涂上了毒吗?
鬼卿却没有继续写下去,流苏在桌面上一扫,水渍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流苏软软垂下的同时,房门被打开了。
晴姐此时已拿下了斗笠。没有面纱遮掩,她精致的妆容呈现在我面前。饱满的额头,细长的黛眉,丰润的朱唇,还有微微勾起的丹凤眼。
她微微笑着看了眼桌子。那一眼,高深莫测。
“我已向丞相禀明情况,现在就带你过去。”
房间外是一条长长的小道,仅限一人过,两边都是高高的石墙,石墙上长满了青色的苔藓,人的头顶上挂着一长串的灯笼。
却是白的。
“最近戴府在办丧事,还请你不要被吓到。”晴姐头也不回地扔下这一句,轻飘飘地在狭小的道路间回荡。
走出这条小道,豁然开朗,赫然是一片开阔的园子,繁花簇锦,假山石亭,羊肠小径,幽静雅致。
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就站在小径的一角上,负手看着脚边的红花。
晴姐先走上去,在那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了屈膝礼:“丞相,带来了。”
中年男子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退下,眼睛自始至终盯着眼前娇嫩欲滴的红花。
晴姐告退一声,路过我的时候,朝我投以一个让人不由自主放下心来的微笑。
“你就是讙头国右相,戴若清?”我问。
他抬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根花茎上,缓缓使力:“正是。”
“是你在地下买卖中让竹家寨的私兵对我进行捉拿的吗?”
花茎被猛地掐断,却没有被人完全摘下来,仅凭一丝纤细的绿经连系,花朵无力地垂在枝头。
“准确来说,我命人捉拿的,是鬼刀鬼卿,和拿着他的人。”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在于,”戴若清转头,明明没有比我高多少,他的视线里却是满满的居高临下,“拿着鬼刀的人是谁都无所谓,我想要的,只有这把刀,而你这个小丫头,只是个附属品。”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说:“既然你开门见山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来这里是我自愿找你的,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讙头国右相也好,黑无常范无救的徒弟也罢,希望你不要再追拿我和鬼卿,不然别怪我出手没轻没重。”说完,还上下扫视了他一眼,虽说不是多文弱,但也不是很难对付的样子。
“没轻没重?”戴若清表情依旧是冷冰冰的,只是一边眉毛挑高了,有一种淡淡的嘲讽意味,“你这小丫头说话倒是没轻没重。既然知道我是黑无常的徒弟,还这么有恃无恐,只因为你手里拿着的是举世无双的鬼刀?”
他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我的眼神中有意思怜悯。
薄唇轻启,吐出两个我并不陌生的字:
“可惜。”
PS:≡ω≡我发现每次写文之前我都有一大堆话想跟你们吐,结果每次写完的时候我又没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