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
那个最后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分明就是……
张铁匠……
难道,其实张铁匠就是那个老人嘴里、我一直在寻找的……根子的,朋友……
电光火石间,张铁匠过分沉默的背影跳入脑海。
——一个痴傻罢了。
——你要是没其他事,就走吧。
“一个痴傻罢了”。
一句话,一个称呼,如今细细回想,竟是充满了无尽的哀思。
怎会只是寻常关系。
寻魂水镜的蓝色宝珠光芒闪烁,两道白光突然破开水面,从镜子中猛拉出来,钻进根子的体内。
根子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里面有了些光泽。
“根子?”
我尝试着唤了一声,他仍有些呆呆的,回头看我:“啊?”
开口的时候,有些迟疑,喉咙里也似乎被什么堵住似的,声音有些模糊。
太好了,说话了。看来一魂三魄已经找回来……了……
“根子?”
不是十分有神采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
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淹没在紧抿的唇缝间。
根子的表情还是呆呆的。
他愣愣地开口,问我:“我是不是死了?”
他等了一会,不等我回答,又问:“娘亲呢?娘亲呢?”
“……你娘亲已经去另一个地方等你了,你喝了那个老婆婆的汤,走过那座桥……就可以见到你娘亲了。”
“真的?”根子眼睛睁得很大,两行泪又滚下来,但是嘴角最高高地上扬着,脸颊似乎都有了些血色。
当然也许只是我的错觉。鬼没有血液。
“真的。”
“那……那大地哥呢?大地哥是不是也在桥那边等我?”
“他……”我移开视线,不去看他期待的双眼,“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不能陪你了。”
“这样……”失落毫无遮掩地写在他的眼睛里,但是像是想起什么,他又振作起来,“大地哥要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铁匠,他一定是还没有完成,所以才没有来陪根子的。根子很乖,不会怪大地哥的。”
吸了吸挂下来的鼻涕,又说:“你帮我告诉大地哥,根子会很乖很乖,而且根子过得很好,让他不要牵挂,让他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铁匠,造出天下第一的刀!”
“好。”
得了我的应允,根子显得更加高兴,说了些道谢的话,就转身蹦蹦跳跳地跑去问孟婆讨了碗孟婆汤,也不犹豫,仰头喝了干净。
孟婆似乎很少见那么爽快喝光孟婆汤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等那个二十多岁、却如孩童般的背影消失在奈何桥头的时候,她才幽幽叹了口气。
“这世上,估计也只有天生痴傻之人,才是天生的有福之人。”
我静静站在那里。虽然说陆寡妇等在桥那边是骗他的,但是,还是希望。
如果可以。
希望他们在下一世,仍然是一家人。
“那呆子只收回了两魄。另外一魂一魄不是这一世丢的。所以他天生痴傻。因为转世的时候,他的灵魂就不完整。”
鬼卿慢慢开口。
我“嗯”了一声。刚想转身,突然看见地上有一块东西在闪闪发亮。
很细小的光芒,不仔细看不会发觉。
是那块小铜片。
“那……那个……”
我弯腰将那小铜片拾起的时候,小鬼差弱弱地蹭过来,小心翼翼地伸出颤抖的手,“大人……您若是用好了寻魂水镜,可否让小的……归还回去了?”
我将水镜递给他,他一拿到手,匆匆告退一声,立马再次化作一团灰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拿那个铜片做什么?”鬼卿问。
我将那铜片妥帖地放在包里:“物归原主。”
张铁匠的思念,也许能用这个,来稍微温润一番,也不用太过干涩锐利。
只是可惜了。我带着藏有根子的芥子葫芦,曾和张铁匠站的那么近,还与他说了话,甚至还怀疑过他与根子的关系。
结果,还是没能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也罢。
根子死之前,不是已经看了吗。
最后一眼。他是笑着走的。
黄泉上没有回头路,原路返回是行不通的,所幸可以用鬼卿再打开一次人界与鬼界之间的缝隙。
三生石够大,可以在它后面找一块不会被其他鬼发现的角落。
忍不住摸了摸这块奇异的石头,突然好奇,我是不是也曾经在上面刻过谁的名字没有。
“你在干什么?不是跟那个土匪头子约好午夜去找他的吗?还磨蹭干什么?”
鬼卿不耐烦地催促,语气不是很好。
我虽不情愿做出听他话的样子,但是跟张言武的约定不能违背,收回了贴在三生石上的手,再次跳了一曲鬼驱。
前去寨主竹楼的路上路过铁匠铺。我悄悄摸了过去,发现里面一豆烛光还亮着,张铁匠就背对着门口坐在那张桌子前。
影子在墙上随着烛火跳动着。显得墙上那些竹片也似乎在一起舞动。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最后还是放弃了,只是将小铜片悄悄放在盖在水缸口的木板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老远就看见灯火通明的寨主竹楼,在一片寂静黑暗中显得格外惹眼。
守门的私兵看到我,都是一副五颜六色的表情,像打翻了罐子似的,相当精彩。
如果硬要形容是怎样的表情的话……烤熟的鸭子即将到嘴却拍拍翅膀飞走了正陷入一阵沮丧的咬牙切齿中时烤鸭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还自觉往身上抹上酱料躺会盘子里?
我就在这么一众复杂的目光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张言武的房间。他仍然半倚在铺了整张虎皮的太师椅里,蹬着一双绣了银线的靴子,手里抚摸着自己的巨斧。
看到我进来的时候,他也愣了愣。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地痞脸:“这都已经几更了?不是说三更来么?我以为你跑了呢。”
“我说过,要让你带我去见你们的贵人,自然不会跑掉。”
“哼!我看你是跑了一半觉得无望,反正早晚也要被抓起来,所以才又跑回来的吧!”张言武脚下一跺,咬了咬牙根。
我懒得和他争辩:“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们贵人?”
“现在。不知小姐是否觉得不妥的?”
无视他轻蔑的眼神,我点头:“可以。”
张言武又冷哼了一声,扬声道:“张远!赵四!”
张远跟另一个人进来,看了我一眼,撇嘴嘀咕了几声,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下巴还是肿的。
另一个人脸上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而且我对这个人也有印象,混战中他是最难应付的一个。
“本寨主不能随便离开寨子,押送这次货物的任务就交给你俩了!知道了吗?”
两人纷纷应是。
马车是老早就备好的,车夫正倚靠在前面的横木上打盹。张远没好气地上前飞起一脚将马夫踹醒了:“不要你了,回家喝奶去吧!”
那车夫睡梦中莫名挨了一脚,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爬起来,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连忙行礼:“二当家,三当家。”
我暗暗挑眉。这张言武还真是看得起我。
赵四的脸没有张远的那么臭,估计是因为他没有张远那么丢人现眼。他看了我一眼,说了句:“小姑娘身手不错。”
我没想到他会说一句夸奖的话,脑子有些没绕过来,刚想谢过,他又说了两个字:“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说下去,我也没问。
马车在黑暗中静悄悄地从竹家寨的门口驶了出去,背向这十几口人家的梦乡,压过两条长长的车辙,慢慢走向东方未知的地方。
今天答应若光新书的封面总算完成了orz
sai这种东西,4年不用,我还是不懂它的正确打开方式。。。要不是若光又请吃饭又请唱歌的#笑cry
果然自己的同人还是黑白的就很好(懒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