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厂长，您好。”

丰泽园雅间内，张青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握手问候。

孙茂全，魔都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厂长，旅法动画人。

看着年轻的不像话的张青，孙茂全也是感慨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欧阳晚晴和孙茂全身边的一位年轻随行人员点头微笑。

张青笑了笑，邀请入座后开门见山说道：“其实在亚洲范围来看，八十年代之前，我们的动画水平是遥遥领先的。哪怕是现在，水墨画一般的动画制作，也让人眼前一亮。但是，不知道孙厂长有没有看过皮克斯的动画片？”

孙茂全苦笑道：“当然。我知道张总想说什么，没有办法，没有资金是一方面，技术差距也大到……不可想象。动画业的三次革命，第一次是迪士尼的《米奇》赋予了动画片声音，第二次还是迪士尼，《白雪姑娘》赋予了动画片色彩，第三次就是皮克斯，九五年的《玩具大动员》，赋予了动画片3D。全计算机进行动画架构，他们甚至专门设计了自己的软件。从84年第一部3D短片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皮克斯在动画业内已经强大到无法匹敌。”

张青轻轻一笑，道：“我们没有想过和谁敌对，再精美的动画技术，也终究是一种辅助手段，核心还是故事本身。当然，一定要不断追求先进的技术，因为那会带给观众更好的体验。我们中国不缺优秀的故事，但是缺先进的技术。上影厂已经是业内领头羊了，这也是为什么杜娟想要和上影厂合作的缘由。”

孙茂全认真道：“自95年起，中国电影放映公司正式宣布对动画片不再采取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政策，我们上影厂就已经开始对外接受订制业务。张总如果想要订制动画片，直接给我们下单即可，何必非常办一家合营公司呢？”

欧阳晚晴眉头皱了起来，居然还是上一次的说辞？

张青目光清澹，看着孙茂全道：“如果只是花钱办事，我何必找上影？我去日本、去美国，花钱办事不是更好？我只是不希望，作为电影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动画领域，连一点残羹冷炙都守不住。孙厂长，不要再固守己见，空占着国民资产，为了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和虚荣，最后落得中国的孩子只爱看美国、日本动画片的局面。那你就是中国动画的罪人，这不是大帽子压人，而是实事求是。我要成立合资公司，是要加大在先进技术方面的投资，不是来抢你碗里的那三瓜两枣的！”

孙茂全脸色一瞬间变的铁青，难看之极，要不是因为上面部里大老板亲自打的电话，他此刻早就甩袖而去了。

对张青的不好接近，他早有耳闻，但没想到，会霸道到这个地步。

“张总既然有这么高的觉悟，又有钱有势，怎么不自己单独成立一家动画公司？”

孙茂全强压怒火问道。

所谓的合资公司，他是真不愿意，因为上影厂不可能拿出对等的资源和资金来办这家公司。

到头来，空顶着合资公司的名头，结果内在完全由杜娟公司来做主，还将上影的优秀人才都挖过去。

关键，可以想到张青一定会出极高的薪水，搅动的上影厂人心不宁。

他虽是旅法人才，但在国营厂干了十年，思维方法已经接近国企思想，而且首先考虑的，也是上影厂和他的个人利益……

张青擦了擦手，站起身道：“因为国内目前最优秀的动画人才，都在上影。上影的手绘动画技术、木偶技术、剪纸技术、折纸技术，曾经享誉全国，便是日本的动画大家，也曾交口称赞。洋溢着江南水乡风情，充满诗情画意的水墨动画片，将中国特色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是，近十年来，你们还有一部拿得出手的动画片问世吗？一部都没有！

空占着人才和资源，一点成绩都没做出来。

上影厂是你家的吗？

你以为上面让你和我合作，只是因为我以势欺人？

孙厂长，你不是想多了，是想少了！

你也别觉得我不好说话，真要以财势相压，我开出一个人每月五千的高薪，还不用他们背井离乡，就在魔都工作，你猜猜看，你还能留几个人？上影厂人才走失问题已经不小吧？

不用多谈了，这件事你能办就办，办不了，会有人能办的好！”

原本他是抱着好好合作的心思前来，没想到孙茂全依旧抗拒，这让张青不由大为恼火。

这番话算是戳中了孙茂全的肺管子，他叹息一声，看着即将走出门口的张青道：“好吧，那就按张总的意思来办。”

……

“青子，你怎么了？今天好大的脾气。”

回家的路上，欧阳晚晴和张青同车而返，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担忧的问道。

虽然外面传言张青不好相处，但欧阳晚晴却知道，那是瞎扯，张青对待身边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很有礼貌，那些安保家里的老人们，他从来都是大爷、大娘的叫，礼数周全。

今晚她还是第一次见张青对外人发脾气。

张青摇头苦笑道：“韩国的崩塌还是刺激了我……”

欧阳晚晴不解道：“棒子国的人最自大没有礼貌，他们跨了你还难过？”

张青没好气道：“他们死了我都不难过！但是，你没看到一些表层下的现象。那个国家的国民，因为国小而敏感，常常做出一些厚颜无耻让人唾弃的勾当。

但不能否认，这个民族向心力强到令人震惊。你知道他们的民众正在自发的搞献金运动么？家庭主妇拿出自己结婚戒指，运动员拿出奖牌，老夫妻拿出金钥匙，排队数小时，献出自家黄金，购买韩国国债，为国家补充外汇和黄金储备。

献金运动，其实咱们中国也曾发生过，还发生过几次，最开始是北伐的时候，然后就是抗日的时候。百姓为了国家的命运，自发的捐出自己的财产。

这样的事，我以为只会发生在中国。没想到，韩国也会发生。”

欧阳晚晴若有所思道：“你是觉得，韩国很快就能翻身？”

张青点头道：“有这种精神，再加上，美国不可能真的让韩国灭亡。虽然会卡住他们的经济命脉，让整个韩国沦为华尔街的打工人，实现经济殖民，但韩国经济依旧会再度翻身。

我不是见不得韩国人过的好，而是希望国人，尤其是掌控着权力和资源的人，能抓紧一点！

马上都要二十一世纪了，西方发达国家尚且在拼命的收割世界资源，一刻不肯闲着。暹罗、爪哇、大马、湾湾、港岛、韩国……他们收集海量的资源，回去堆高科技水平，反过来再收割一波。

我们倒好，本来就落后，还整天为了点私利，蝇营狗苟！办一点事，先考虑私利！”

欧阳晚晴笑道：“我们有地位的人握着权力的人都讲究个做官仪态嘛，才慢吞吞的。他们驱使下面的人，可没这么慢……算了，不是一个两个这样，成千上万，十万、百万个都这样，你生气有什么用？你今天不是去府右街了吗？去告御状了？”

张青摇头道：“我和赵XX赵老见面了，虽然时间很短，但我其实能感觉得到，老人家心里也是很着急的，希望这个国家快点好起来，早些强盛起来。”

欧阳晚晴笑道：“怪不得，原来是受熏陶了。青子，其实大可不必。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势啊。我虽然不懂那么多，也没读过什么书，但也听过和光同尘这个词。你读那么多书，肯定明白里面的道理，你觉得呢？”

张青点点头，苦笑道：“我岂能不知……算了，做好我们自己吧。但魔都美术电影制片厂的那些人才，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个孙茂全如果再拖拖拉拉，我们就高薪挖人！”

欧阳晚晴哈哈笑道：“青子，你今天其实根本不必发火，哪还用高薪挖人？他孙茂全从强硬姿态转变到急匆匆的来京见面，就说明他的选择不多了。”

张青道：“我知道的，但我更希望孙茂全能自己想明白。旅法动画人……优秀的动画技术和水平一点没带回来，倒是把西方的自私自利学的淋漓尽致！可见，出国回来的人，未必都是人才。”（现实世界里，从88年《舒克和贝塔》之后，也是长达十年间没什么产出，直到99年的《宝莲灯》，但也难再见辉煌。）

欧阳晚晴好奇道：“青子，动画片真有那么重要么？”

张青点点头道：“因为《黄飞鸿》，我们最近都在业内上层飘着，很高调，但做事不能这样飘，要脚踏实地。想培养观众的中国审美，就得从孩子抓起。我们要坚持不懈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做下去，做精品，从小孩阶段，培养出一批批亲近中国审美的观众。在亚洲范围内，文化输出其实一直是被警惕的。但动画片就容易的多……这是从宏观上说，从公司角度来看，我们想大力发展周边，就再没有比动画片更合适的了。迪士尼一年上百亿的营收，票房占比不到百分之三十，周边才是大头。”

欧阳晚晴道：“那这个公司让谁去跟？”

张青道：“胡一丁，是上一任上影厂厂长，因为没有留学背景，被孙茂全给干了下去。那几年，外来的和尚尤其好念经。胡一丁手里诞生出多少经典国产动画，就这么闲置下去，实在可惜了。这个人年纪和孙茂全差不多，也就大个一两岁，但舍得在技术方面下功夫，舍得花钱做精品。方向对了，其他的，都好办！请他出山，他来接手，公司很快就能步入正轨。欧阳姐，这个事你负责和相关部门沟通一下。”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