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牧野将自己关在租房里三天,不出房门半步,连吃饭都是打电话叫的外卖。但最终,他不得不承认,在基础修行这一块,他欠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当年他在道主小院学道,进境极快,堪称一日千里,让他以为筑基这一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但直到此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当年他的突飞猛进纯粹是因为他身处道主小院。
在道主小院修行,因天地灵气充沛无比,哪怕是睡觉都能变强,自然显得筑基很简单。
可等到蓝牧野打算重走修行路时才发现,筑基难,难于上青天——毕竟,现在这年头,买张飞机票就能上天。
在月姬莫名其妙的威胁下,为了慕诗雅的安全着想,即便月姬丝毫没有动强的迹象,蓝牧野也不得不答应月姬的条件,割断与慕诗雅之间的师生缘分,不再以慕诗雅为师。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即便心中略觉恼怒,蓝牧野也不会违约,不会后悔。他知道,慕诗雅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根本没有足够的凭依混迹神秘圈。所以,绝对不能让她陷入名为怪异的沼泽。
但蓝牧野总算明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怕他只想歇两年体验下普通人的生活,安静地在普通人中装逼,有些事都由不得他。
他没有实力,就没法拒绝月姬的要求。
他没有实力,就没法护持住慕诗雅,抹去她不必要的因果痕迹。
他没有实力,就没有话语权。
所以,要想重新享有话语权,蓝牧野不得不选择重修,重新踏上修行之路。
然后,心比天高的蓝牧野愕然发现自己卡在了筑基这一关上。
在末法时代,只要不是某些特殊的体质,再有天赋都得面对道途艰阻。蓝牧野并不清楚基础修行阶段的具体问题,没有相关经验,自然很难轻松突破瓶颈。
但说起基础修行阶段实修过程中的各种经验,古郡之内,蓝牧野刚好知道一个人经验丰富。
白兮墨之义父,白易之义弟,蓝牧野之初中班主任,楼观古法再世传人,安文安道人。
自隋唐始,道门修法以金丹法传世。而在隋唐之前,道门修法却修的是元神法。元神法在后世被称为古法,少有人修,几近失传。但蓝牧野师承的东华道统,却只跟同样由道主传下的元神法一脉相承。
也就是说,在玄道衰微的21世纪,能对蓝牧野的修行之路指点上一二的也只有修元神法的古法修士了。
歇了几天,在慕诗雅改完卷子回渝都娘家后,蓝牧野终于出了冷清的租房,赶去拜访初中的班主任。
安文住在古郡城南,并没有和白兮墨一家住一起或住在同一个小区,而是独居于城南小区一处顶楼,在天台上种花养草养鸽子。
蓝牧野循着记忆找到安文的家,敲门,无人应。他立在门口十几秒钟,确认屋里没人后,继续爬楼梯准备上天台看看情况。
天台门没关。
蓝牧野站在门口往内一望,便看见安文正陷在老人椅上,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而于此同时,有几只鸽子却没像它们的主人学习,非常好动,甚至飞出了并未关门的鸽棚,跑到安文身上跳来跳去。
时值寒冬,今天却难得在下午钻出了大太阳。暖阳下,安文家的天台有花有草有鸟,仿佛是钢铁森林中的一片净地,安详而宁静。
但蓝牧野的到来,打破了这种宁静。
他敲响天台的门扉,略带唏嘘地叹道:“安老师好,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安文悠悠然直起身子,抬了抬手指,在他身上的几只鸽子立即飞回了鸽棚。
“九月份的时候,环保局的人找过我,跟我说过你的情况。只是不知,你今日找老师所为何事?”
“老师,我热爱学习,是特来向你学习的。”蓝牧野一脸真诚地看着安文,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学习的一腔热情。
安文却有些不适应,略感诧异。在安文的记忆中,蓝牧野始终是一个成绩不上不下,从不用心学习但也考不到多差,沉默寡言,几乎游离于班级之外的特殊学生。
他当年知道蓝牧野身上有些神秘,但生性淡然的安文懒得去探究,顺其自然,根本就没想过去催逼着让蓝牧野好好学。
结果,蓝牧野到了高中,竟跟变了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九月曾听唐幽提及蓝牧野,安文或许还真被蓝牧野的真诚给唬住了,但现在么……
安文淡淡笑道:“恕老师眼拙,看不出你想学什么。”
“我要学道。”蓝牧野依旧一脸真诚,“不求传承,只求老师讲解元神古法筑基之道的妙要。”
“学道,它不是学习啊。”安文叹了口气,“修行修行,修为修持,行乃践行,又哪里需要学习呢……”
“不学无术,不学无道。欲求天地道理,自然该学习天地知识,方能明白道理。”
安文意味深长地看着蓝牧野说:“可当今的修法呐,并不需要学习啊。”
闻言,蓝牧野当即默然。安文这话,别人或许听不太明白,他却是懂的。自隋唐开辟金丹大道,凝玄种结金丹便为道门主流修法,称为金丹法。
最初的金丹法自然也是分属玄门正道的,但自元明始,究天地之理,格物致知的精神逐渐被轻怠,金丹法也渐渐偏了金丹大道。
到了后来,受西洋魔术之道的影响,道门修法开始趋同魔术体系,渐渐沦为外道,而非玄门正道。
准确说,如今的道门修法,很神秘,很厉害,倘若修成也很有出息,甚至于因为不需要究天地之理而更容易入门。
某种意义上,这就是与时俱进。
但也因此,三宗流即便还有些修士,也完全不可能对蓝牧野的基础修行提出见解。
路,已然不同。
格物致知之道,也同样演变为了科学之道。
但人呐,是不可以预料的。当底数足够大时,总会有些个例出现。更不用说,道主传东华道统给蓝牧野,本就别有深意,不循常理。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说这句话时,蓝牧野脸上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些许怅然之色,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深呼吸,然后真诚地说道,“纵道随时移,我要学的道,依旧不变。”
“请老师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