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答应了?”
刚从文华殿回来的礼部尚书卢何看着跑来汇报的萧巩,听完了整件事情。
“难道真就不管了?如果礼部真不管,下官看靖王的样子是真敢穿着常服不打仪仗就跑去太庙的,到时候陛下震怒,礼部怎么办?”萧巩面露苦涩。
卢尚书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你就不会撒泼说没钱?亲王朝服常服还好,知道一套仪仗有多少东西吗?礼部出了名的清淡衙门,居然有一天会被藩王打秋风?”
“那下官现在去靖王府?”萧巩小心翼翼。
“晚了!靖王都能说出来找陛下哭穷,你萧巩萧侍郎答应这事儿的风声肯定传出去了,其他的不说,本官刚才进门就听见郎中过来问这事...现在上门反悔,礼部还做不做人?”
萧巩目瞪口呆:“靖王这事干的也太不地道了。”
卢尚书一声冷哼:“不地道又能怎样?你去完司礼监再去一趟织造局,让他们按照靖王朝服再做一套...王府仪仗礼部掏不出来,你送一套出行仪仗过去,靖王真敢要王府仪仗的话,本官就和他一起上陛下那儿打官司!”
......
“你听说了没?”
“啥?”
“靖王爷入京了,今儿去了趟礼部打秋风!”
“礼部的秋风也打得?你听谁说的?”
“刚才礼部萧侍郎递了靖王爷复旨的折子,跟着来的礼部主事和陈公公说了,陈公公告诉我的。”
“怎么个打秋风法?”
“好像是要了全套仪仗...那可得花不少银子。”
“仪仗不是皇上才能赐吗?”
“嗨,你懂什么,靖王爷难得入一回京,这是在乘机捞钱呢!”
文华殿外,两个负责送内阁折子的小黄门正聊着天,其中一个小黄门神采纷扬的跟同伴说着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在他身后听了半天的内阁次辅徐子允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门上:
“去去去,瞎讨论什么呢,送过去的折子皇上批了没?”
两个小黄门吓了一跳,对视一眼,挨了一拍的小黄门开口道:“徐大学士,皇上没看,让转到何公公那儿用印了。”
徐子允脸上没露声色,心中还是有些失望,打发走了两人,转身进了文华殿。
文华殿是内阁办公的场所,此时年纪比较大的上官勖、汪珣两位内阁大学士已经回了家,只剩首辅谢洵还在审阅着各地送上来的奏折。
徐子允走到桌边坐下,先脱了鞋舒舒服服的在榻上盘了腿,眯着眼睛抿了口茶。
批着奏折的谢洵头都没抬:“你知不知道你脱了鞋味很大?”
徐子允一副流氓姿态,根本没在意:“我自己怎么没闻到?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谢洵没理他。
文华殿的氛围,往往是很奇怪的,如果四个大学士都在的话,大家就做着各自的工作,有难题一起讨论,最后由首辅拍板,办事效率极高,而且团团和气。
但如果只剩下首辅和次辅,那简直就再也看不见一点书生气,徐子允活像个老流氓,而谢洵也时常妙语连珠,两人互讽互损不亦乐乎。
也不知道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哪儿来那么多斗嘴的力气。
徐子允抠了抠脚,跟谢道说了刚才自己听来的事。
谢洵停了笔:“他真要了全套仪仗?”
徐子允闻了闻手:“八九不离十,两小黄门说是礼部自己亲口说的,啧啧...”
谢洵皱起眉头:“你说你恶不恶心?天天都要抠上几回也就算了,居然还闻?”
徐子允乐了:“我自己闻又没碍着你,怎么,你要闻闻?你不懂,抠脚才舒服。”
谢洵没理他:“这一番哭穷是想给陛下看?他不知道陛下已经不理朝政了?”
徐子允拍拍手:“我哪儿知道?不过陛下不理朝政也不会出太大问题,内阁制度能保证国家的正常运行,只是司礼监批红权实在太要命了,照我说就该跟陛下商量商量,把批红权划给内阁算了。”
谢洵放下笔站起身,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他已经看了几年有些腻了,却是天下官员最向往的景色:“批红和票拟同时在内阁,那到底谁才是皇帝?何公公伺候了陛下二十多年,是你和我跟陛下比较亲近,还是何公公跟陛下比较亲近?”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何公公这人也不算太贪权,就是想捞点钱而已,上次收钱升官那事儿不是被我们捅到陛下那儿去,然后被陛下训斥之后何公公不就消停多了吗?”
谢洵转过身,眼神有些幽暗:“收钱升官,这种事情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果连这种事情都只是训斥一下,那下次该到什么程度陛下才会问罪?”
徐子允满不在乎:“你太偏激了,须知道皇上身体本就不好,何公公只是靠着陛下过分信任才能兼了掌印与秉笔...可还能兼多久,新皇继任后难道还能宠信何公公?”
谢洵没有在意这大逆不道议论君上的语气,只是摇摇头:“你看少了一层。”
徐子允不解:“哪一层?”
谢洵负着手站在窗边:“如果陛下的身体就这么不好不坏的拖着呢?如果何公公胆子越来越大呢?”
徐子允瞬间悚然。
谢洵自顾自的又说道:“这个时候又入局了个唯一就藩的藩王,你真以为他在哭穷?”
他语气里带着寒冬般的冷意:“要知道大魏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太聪明的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