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顾怀的预料,城门处除了熙熙攘攘的难民和围观的百姓,祝文居然还真的在等着他。
他带了亲卫,祝文带了些赈灾官员,两拨人凑到了一起,顾怀就看着祝文笑了笑。
老家伙,你还真敢来?
祝文的脸色淡漠,看到顾怀来了,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挂在城头上的一排人头。
顾怀驱马上前:“祝尚书在看何物?”
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祝文回头看了顾怀一眼:“王爷何必明知故问?本官当然是在看这些人头。”
他语气淡淡:“现在看来,凉州果然不愧是王爷的封地,数家豪绅,上下也得有千人吧?因为王爷一言就破家灭族,王爷真是好大的威风。”
“祝尚书,话可不能乱说,”顾怀微笑道,“孤也是接到了清月姑娘的状告,这才开始调查的,这其中还是依靠清月姑娘提供的证物,才成功破案,如此大费周章,怎么能说是孤一言就使人破家灭族呢?”
“那也该由官府受理,官府查案,王爷是不是有些越权了?”
“这话就更不妥了,”顾怀摸了摸踏雪的鬃毛,“孤奉旨巡视凉州,有民告官,孤自然可以受理,证据确凿,孤自然可以定罪,这些话就算是在朝廷上,孤也敢说,何来越权一事?”
他看向祝文:“其实孤一开始也不信此事,谁叫清月姑娘给了孤一本账簿呢?啧啧...真是大开眼界。”
听到账簿,祝文的瞳孔缩了缩,也从那一排人头上收回目光,看向顾怀。
身后的亲卫和官员们都屏气凝神,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众人心头。
祝文忽地一笑:“那看来是本官想多了,既然王爷如此有把握,那本官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调转马头:“王爷熟悉此地,本官本来还打算问问龚知府此地何处适合游玩,现在看来,只好请教王爷了。”
顾怀哈哈一笑,一马当先:“那就去城外的栖霞山吧,秋高气爽,怎能不登山?”
......
祁阳和白和同这些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幸福的烦恼。
永登的事情太多了,难民要安置,将士要抚恤,城里要重建,自从顾怀拍拍手走人,这些事情就落在了他们头上,简直是忙得屁股都沾不到椅子。
对于民政,两人都是两眼一抹黑,还好顾怀留下了个幕僚团,而且还从周边抽调了很多低阶官员,起码永登的行政是可以勉强进行了。
这些天来,城中完成了对难民和本地居民的登记造册,以工代赈也在顺利进行,除了每日消耗的粮食让两人有些眼皮直跳外,一切都还算是朝着好的方向进行。
难民们在得知以后可以在永登定居后展现出了极高的热情,每个工地上都有难民辛勤劳作的身影,而本地居民也因为官府米铺的低米价,算是不用再担心饿着了。
一间间民居被分到难民的手里,城外的土地暂时还没分,被临时任命的官员们带着难民们去到分配的民居,看着他们的千恩万谢,也是颇为感慨。
城外的叛军已经在分批运往边戍边了,等待他们的,将是长达五年的凄苦生活,若是表现好,也许还能再回来,若是表现不好或者妄图逃跑,那除非是去了草原,不然大概率是要死在边疆了。
有因才有果,在灾难中他们选择了对他人施以暴力,那此刻这种结局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仁慈了。
领了抚恤的士兵被先一步解散回到地方,眼下永登的守备力量虽然在减少,可城中的难民多少也算是对生活有了希望,民变很难再闹起来,而因为附近的难民已经集中在了永登,所以也不用担心地方会遭到难民的骚扰,凉州的中部总算是陷入了平静。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那么美好,没有任何事情会十全十美,永登的重建也是,只不过已经暂时离开的顾怀,还有民政嗅觉不敏感的祁阳和白和同没有看到罢了。
然而幕僚团的一个官员就注意到了,一封文书送到了他手上,仅仅只是扫了几眼,他就面色凝重的去找了白和同。
眼下祁阳正在城外军营,白和同作为现在永登的二号人物,自然可以对一些事情做决定,只是看到幕僚的凝重表情,再接过文书一看,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
事情很简单,因为难民太多,南城住满了,不可避免的要把难民往其他地方塞,而某个被分配的民居旁是住着原住民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难民夜晚悍然出手,将原住民一家屠杀干净,想溜出城时被抓个正着,眼下正被关押起来等候审理。
这种事情最近已经发生好多回了,都是难民和原住民起了冲突,只不过前面那些都不是这么血腥的暴力事件。
看过文书,白和同领着幕僚先去了牢房,审过难民之后,难民的说法是原住民对其多有侮辱,这才忍不住想要理论,结果原住民竟然诬陷他偷盗,这才忍不住冲动之下出手杀人。
整整一家四口,被一个人夜间潜入杀了个一干二净,按照律法,难民是肯定要被明正典刑的,但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这件事似乎激起了原住民们的反抗情绪,光是让这个难民被绳之以法还不够,他们在要求让难民不能住进东城和西城。
按照他们的说法,永登就是被这些难民祸害成这个样子的,结果叛乱平息之后,不仅没有惩罚,反而还给了他们房子,让他们以后也住在永登,这是哪门子道理?
说白了,就是原住民们和难民之间的仇恨已经无法掩盖了。
难民自发抱团,原住民极其不满,城中已经开始充满火药味儿,哪怕白和同天天带人镇压,但纷争根本就没停不下来。
看看这案发现场的原住民们,一个个对那些难民们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让他们滚出永登,甚至最好全部死了才好。
白和同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事闹得他也是心力交瘁。
哪一方都不能偏向,哪一方都不能镇压,按照律法办事吧,也平息不了矛盾,而且若是一个不好,又起了民变怎么办?眼下永登的兵力正在逐步减少。
白和同忍不住看向临洮方向,心里默念两句:
王爷,快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