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帮孩子呀，你们这是干啥呢？”举着灯的是一个老者，身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身边还有一条土黄狗，土黄狗站在少年身侧前方，警惕地看着众人，一声不吭。

咬人的狗不叫，这狗厉害，周至也悄悄站到了江舒意的侧前方，然后才发现自己和土黄狗采取了相同的战略。

“我们是夹川中学的学生，毕业了出来玩的。”方文玉长得帅不说，还一脸正气，现在这种情况出面贼好使。

“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有啥好玩的？”老者笑道：“我是前面队上的，要不去我们队上歇呗？水边潮气有点重。”

“没关系，就一晚上也不怕。”周至笑道：“老人家怎么称呼啊？还有这弟弟，你家狗有点厉害啊。”

周至主打就是亲和力，本来有些社恐的少年笑了：“它叫黄豆。”

“没规矩。”老人嗔道：“我是生产队的队长，你们叫我老李就行，这是我孙子钉钉，钉钉喊人！”

钉钉羞涩地笑了笑，算是和大家都打过招呼了。

“李队长你好，我们是不是太吵，打扰到你们了？”周至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就实在对不起了，我们会注意小声一点。”

“没有没有。”李队长摆着手：“这荒郊野地能打扰着谁？打扰不着，是村口幺娘出来赶鸡，说看到溪边来了一群娃娃，还搭起了房子，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放假了？准备在我们这儿怎么玩儿啊？”

“我们就是路过。”周至说道：“明天会继续沿着习水河往上走，最后去天鹅池看看。”

“这道可不近。”李队长这话说出来才想起边上的大黄车：“嗨，有吉普也不叫事儿！”

“老人家我们坐下聊会儿？”周至便邀请一老一小一条狗加入：“跟我们一起喝点儿，我们请钉钉吃糖。”

江舒意回车上给钉钉抓了一把糖果，现在乡下孩子想吃颗奶糖也挺不容易的，钉钉顿时又兴奋又忐忑：“谢谢姐姐！”

“你吃吧，吃了今晚记得要刷牙。”李队长跟钉钉交代，然后问道：“你们怎么想着要来这边玩啊？”

大家重新围着火塘坐了下来，周至那搪瓷盅给李队长倒了些老窖头曲，一边把花生瓜子麻糖袋子摆在了他身前，一边说道：“我们主要是避暑，你老人家都不知道现在夹川多热，那跟个蒸笼一样。还是你们这边舒服。”

“好酒哩……”老人看着酒瓶夸了一句，然后扯了扯身上的厚布的干部服，骄傲地笑了：“咱们这边啥都不行，不过热天里舒服那是没说的，看，还穿这么厚呢。”

“不过冬天就不行了，以前大路没有修起来，有时候雪都能下来把路封了，得一两个月才出得了村！”

“那景致指定漂亮啊！”梁红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夹川还有能够积雪封山的地方？”

“是通黔中那边的口子。”老者笑道：“那个地方叫做‘蛇不盘’，一年四季都凉快，爬虫都不乐意去的。”

“老人家，这地方干嘛叫磨刀溪啊？”周至对地方方志很上心，这些地名通常都代表着历史，走到哪儿都能够考证一番。

“老时间，我说的老时间里啊。”老人特意强调了一番，这才说道：“老时间里盐帮分两股，一股走陆路的，那就在马街装马，一股走水路的就是沿着习水河上来，到我们这儿算是一个大站。”

“到了这里就走不了官船，又分作两路，一路得换小船走官渡镇，一路就是现在的这条公路，以前是茶马道，转陆运走娄山关。”

“为啥要叫磨刀溪呢？”老人笑道：“因为过了这儿就不再是太平地界，从这里到大同一路都是土匪窝子，盐帮马队船队都要在这里准备好家伙事儿，把刀枪磨快，因此叫磨刀溪。”

“对了，你们要去的那个天鹅池，就是在大同，大同寨这川黔茶马道上的天字堂口所在。”

“这我知道。”周至点头：“新中国建国后，川黔地区最后一处匪巢所在地。那里是牛箐山一处最窄的隘口，过去就是习水县城了。”

“以前那儿可不好过去，那个地方名字就叫强盗岩！”老人笑道：“不过这条道虽然不好走，却省道。要是走西面红水县绕过来，走土城道的话，要都出两百多里，路面上也不太平。”

“要是走大路，就得从夹川顺江下江津，走大圆洞四面山寨坝口子进来，那路还是绕远了，而且娄山关一段也是难走得很，不像我们这边，过了强盗岩便是习水县，然后路窄黔州就算平坦了，一路走仁怀、鸭溪，就可以到ZY了。”

“诶？那这就奇怪了啊。”周至敏锐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要这么说来，川盐进黔中，最佳路线就是习水河这条线路啊，也就牛箐山一段难走一些，要是在大同驻扎一队官兵，将这条路管起来，不是给来往商队很大的便利吗？”

“哈哈哈哈娃子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老人笑了起来：“那里觉得大同的官兵该由川省派还是由黔省派？”

“嗨！”周至经老人家一提醒马上就明白了：“这种地方有个名号，就叫‘几不管’！”

“还有一节。”老人家说道：“黔州那边的军阀认为川盐进钱，是去赚他们钱的，贵烟出省，那是替他们赚钱的。所以他们何曾管过百姓们的死活，自然是大力打造娄山关那边的大路了嘛。”

“正是！”方文玉很有做军阀的潜质，算是听出味儿来了：“娄山关易守难攻，黔中出来就是好一路下坡，而蜀中过去就得一路仰攻，而且那边一出山就是江津，顺流而下不远就是渝州，作为贵烟倾销地在合适不过。”

“要我是黔中的军阀，我也肯定好好打造那头，这边整个缓冲区出来，能够及时收到信息，可以从容部署就行了。”

“这就是地方军阀的小算盘。”张路笑道：“结果遇到红军入黔，中央军尾随的大变局，红军偏偏就从他们最不经营的南面道路绕个弯熘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