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则内疚的说：“我知道师妹从来没对黄长老有想法，甚至委婉的拒绝过他几次，今天却要师妹做不喜欢的事情，真的委屈你了！”

那女子深吸了口气，振作精神道：“师姐别这么说，我也接受不了掌门人和长老的做法。我们过去虽然是小派，但好歹也耻于跟那些下作的同道相提并论！”

那对男女双双点头，表示认可，他们从没想过要当恶仙。

那女子眼眶红着，情绪再怎么也压抑不住。“现在掌门做的事情，连许多作风邪恶的恶仙都干不出来！你们当时出外面了，不知道我们看着居山派掌门引颈就戮，仰天喊唱的心情！他临死前没有骂人，而是说，他们居山派以前也被灭派了，悲痛之下编了曲派歌叫‘最后的他们’，他想唱给我们听了再死。他就那么唱着，唱着……那声音之悲凉，让人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无家可归，无助彷徨的独自看着茫茫山林的景象……我们都忍不住落泪，掌门却没等他唱完就砍掉了他的头！”

那对男女没有亲历现场，体会不到居山派派歌的悲凉，也没想到居山派人人那么乐观热情，原来也经历过灭派，派歌竟是悲凉的风格。但他们知道，居山派的掌门人一样是个热情，大方，乐观的人。

可是，却被他们的掌门杀了！

从理智上说他们掌门有再多无奈之类的理由，此刻都没有可能消减他们的羞愤，内疚，自责……那是一种，他们连带着禽兽不如的自我否定。

“我们劝过掌门无数次了，掌门既然一意孤行，变成了今天这般样的人，我们就必须做些什么——因为我们不想变成他那样的人！”那女子擦去眼泪，深吸了口气，推门出去，直往黄长老的屋子里去。

夜风徐徐。

黄长老看着那女子月光下娇艳的颜，心里很是欢喜。他喜欢她，从她入派开始，第一眼就喜欢上。

这么多年了，看着她从备选弟子变成正式弟子，又一起经历灭派之难，他带着她跟当时的少掌门一起，杀出重围，逃出生天，来到了这里。

黄长老心想，她总该有一天会被打动。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她第一次主动约他，还是在这般明月高挂的夜晚。

这不正是有情人的好时光么？

“黄长老，你看，河水怎么干了？”那女子打量着只剩坑洼积水的河底，又抬头看着水流上方，提议说：“不如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黄长老不在乎去哪里，也没指望她会主动说些动人的话，她是羞涩的人，虽然入派第二年开始就家道中落，但本来也不是家里最得宠的，因此性格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山路难行，他真愿意燃烧仙气拉着她奔走。

可是，他知道不能。

就如他即使有一肚子的情话要说，也不是今天。

情未至，却言情，只让人觉得突兀吧。

黄长老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他觉得该是如此。

是的，他的经验不多。他也是富户出生，也是家里不受宠的那个，能带着五十两入派诚意金加入仙派，是他生母从他出生开始就坚持积攒，差额不足部分又苦苦哀求他父亲才有。

黄长老总是觉得，他懂她，他们的成长经历何其相似，如今共患难的际遇又决定了何其紧密。

女子一跃跳上离地两米多高的坡地上，然后，回头冲他笑着说了句：“黄长老快点。”

黄长老看她转身跑了，受宠若惊的特别意外，短暂发愣后，嘴里答应着：“就来！”

他纵身一跃而起，她在坡地上，看着他，但是，脸上却带着奇怪的冷淡。

黄长老心里疑惑，落下时，脚没碰地，却先踩中了看不见的透明丝网！

他愣了！

风轻言却没有愣，她跟奉剑意风一人一边，拽着线网一扯，黄长老人在虚空，顿时被网捆绑着，翻旋着朝前栽倒。

弦乐流星般飞冲出去，人未至，掌中的那两颗镂空飞球，接连先后飞射出手。

黄长老身在半空，先是后背被砸中，紧接着是腰，沉重的打击力量，让他聚集的力气瞬间全泄。

遭此重击，黄长老眼看马上就要毙命，可是，他竟然胳膊夹着，用背后压着两颗镂空飞球，让弦乐一时收不回来！

风轻言和奉剑意风使力扯动丝网，可是，黄长老身上突然爆出来一团红光，顷刻间就把丝线金属烧融！

他受了伤，却极力压着、夹着镂空飞球，他嘴里流着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女子，没有呼喊传讯，也没有垂死挣扎，而是问她：“为什么？”

弦乐的飞球一时收不回来，恐怕他呼喊传讯，抬手开启剑匣子的盖子，把里面的剑弹起，抓着铜色的长剑，照着黄长老的心口便刺了下去！

黄长老一声闷哼，眼睛却仍然看着那女子，从遇袭遭受重击，他知道自己死定，他只怕死不瞑目！他如此喜欢她，为什么？

他们是同一个门派，流浪到了这里，经历患难，好不容易要安定了，她为什么这么做？

那女子看见他眼里没有仇恨，想起他的许多关照，一时也觉得难过，声音也变的柔和。“黄长老，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过去在派里，瓜分入派诚意金，打击排挤派里没钱的同门……昨天居山派的大屠杀，你一个人杀了十一个！有七个孩子！我感激你对我的好，可我憎恶你的恶！”

黄长老怔住了，他原本的愤怒，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但他不是被这番话说的愧疚了，而是他发现，他一直都误会了，他并不了解她，她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他们本该想的一样，从小在家里不被重视，忍受枯燥的修炼仙气，年复一年，在无数次突破失败后收拾心情，鼓励自己继续相信下一次，仍然保持积极积累仙气的状态。这些的源动力，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变成被人簇拥着的那种人吗？

他们在被冷落，被轻视中成长时，谁可怜他们？谁同情他们？谁免了他们的入派诚意金？备选弟子时谁替他免却过杂活？没钱打点时谁好心让他当内秀弟子了？

可是，她却在同情居山派的这些弱者？

黄长老仍然夹着、压着镂空飞球，弦乐发劲把他心口的剑拔了出来，鲜血飞溅。

弦乐举起长剑，准备刺穿他的脖子。

黄长老看着女子的眼神变的失望，他张开的嘴里，是血，还有从里面冲出来的两个字：“快走！”

火焰，突然把黄长老的身体吞没。

他心口的伤处，里面飞溅出来的鲜血，每一滴，每一片，全都仿佛油被点燃了那样，猛的蹿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火团，朝着周围，不断的抛射，弦乐边后撤边挥剑格挡火球，纵使有绝地护的保护，她也不敢贸然承受同级修为相克属性的绝技。

风轻言修为低一层，更不敢硬撑，阴阳短剑上覆盖着玄冰剑诀的寒冰，飞快挥挡团团火球，有些小颗却数量多的，她不惜损耗仙气修为，主动把剑身覆盖的寒冰粉碎，化作一大片冰块应付。

随着她们退走的距离更远，持续喷射的火球密度就更低，也就更容易闪躲招架了。

然后，他们才发现，那些喷射的火球竟然没有朝那女子飞过去。

黄长老一动不动，火焰还在他身上持续不断的燃烧，不时还有火球喷出来，却只能落在他身上，或者附近，已然没有了爆发伤人的威胁。

弦乐暗暗咬牙，今晚的计划一切顺利，没想到，突然到了关键时刻，竟然出了岔子！

风轻言看见那女子脸上的悲伤，轻叹了口气，却无从劝慰。她替那女子矛盾，一方面黄长老的作为十恶不赦，让那女子绝对不能接受；另一方面黄长老对她又真的有情，哪怕临死之际也不想伤她，还劝她快走。

陈今本来离的就远，并没有受到什么威胁。也有十几团火球朝他飞过去的，他本来能轻松躲避，但是，这地方在夜晚有些紊乱的灵气涌下去。

陈今就是用在山剑村琢磨的办法，瞬间聚集紊乱灵气，在掌前凝聚成光亮时，逆转御气浮剑推了出去，看着那点五色光亮一次次撞上火团，爆炸，紊乱的总是能把火团的稳定破坏，五光十色的刹那光亮绽放中，伴随着火团爆成一阵火星，便这么被破解了。

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实践的结果却如此惊喜！

‘果然能有此妙用！’陈今高兴的很，这招不单能让凌空飞击的剑杀伤力具备短暂的爆发力，如今还有粉碎对手绝技的作用，这么一来，他在战斗中的作用就更大了。

但是，陈今却没空高兴。

因为黄长老法术绝技喷射的火焰太多了，范围也太广，此刻，两旁，还有下面山坡，不少树林都被点燃，这里一片，哪里一块的熊熊燃烧着。

陈今走过黄长老身边，看着坡下谷地的房屋，说：“居山白带着那些愿意投降和受制的人离开这里，走远些！等战斗结束，我们会发信号。”

居山白答应着，喊那女子走，见她还愣着，一脸理解的拉着她劝说：“走吧，心里记得他对你真挚的情就好了。他就算死而复生，你也不会就能接受他的呀。”

那女子愣了愣，觉得她这话说的很对，便迅速收拾了心情，跟她一起撤离。

弦乐在陈今身边，看着谷地方向，也没有了最初的自信，担心的说：“计划没能完美进行，火焰惊动了他们，还有三个四荒八极的敌人，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很凶险。你让他们先走很好，以免战况僵持时会有人临阵倒戈。”

陈今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了那把火红色的飞剑，里面还有烈焰焚身的绝技，倘若对方剩下的三个四荒八极真的一起上来了，那就必须射中，否则若同时跟三个人交战，而且对方还有克制弦乐金系绝技的火系法术，胜算实在太低了。

会有人死，更是大概率事情。

风轻言看奉剑意风脸上满是对陈今的自信，这不由让她更觉得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