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如此!”银霜长剑在手,剑身银亮泛光,冷冷注视着二十丈外的一袭白袍,尤其衣领上持续亮着朦胧光芒的御剑仙三个字,还有剑形的标识,尽显他在天剑派的地位。这与印象中玄剑仙山的那个孤儿水刑仙的差距太大,与在玄霜仙居前练习外功招式的模样也难以重合。
银霜当年何曾想到,有一日这个少年会与她持剑相对,要拼个生死出来?
可是,当年这少年若留在了玄剑派,又何来今时今日?
银霜心中滋味百般,当年她替玄霜去寻清长老说情,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仍然没能改变清长老的决定。
如今看来,清长老也是对的。如陈今这般的人,当初若留在玄剑派里,今日纵没有此刻的成就,也超过了常炎,这对玄剑派是好事,对清长老和常炎却并非好事。
清长老看的长远,却把苦果,留给了别人品尝。
玄水狂剑死,她此刻满心绝望。
银霜此刻想到这些,倍觉可怜又可笑。如她这些并不追求一手遮天之路的,却为什么要被清长老这样的驱使呢?成就了一手遮天的权力,葬送了他们自己的时光和自由。
一切都是不知不觉,从还是备选弟子开始,就卷进了权力的漩涡,那之后就陷入权力网中,直到二分明月境界时,纠缠已深。除非割断一切去当散仙,否则便已跳不出去。纵然如玄霜那般成了顶仙,地位上已然与清长老平起平坐,可在仙山上,仍然带着与清长老同在一张网的印记。
银霜看着月下的白袍身影,不知觉间飞闪过这些念头。每一次与别的大仙拼命的时候,她都有些感念,因为战斗之后,可能就有人死,或是对手,又或是她自己。
今天,她是最不在乎结果的一次。
可看起来,结果又似乎很确定。
风,渐强。
吹动了他们的衣袍急骤摆动,还更急了起来,吹的落叶纷纷离开了树枝,犹如花瓣似得纷飞上天。
银霜冷笑道:“你以为风能吹散了我的银霜无双?”
“这不是我操纵的风。”陈今可不以为这么简单能破了银霜无双,他也没仙气随便浪费,就他的仙气储备,刚才御气飞光四连爆发之后,他大约还能再出最多五剑。倘若是用别的大范围的绝技,那就更少,威力也更弱,对于他的情况,相当于不存在别的手段迎战的选择。
“不是你?”银霜眉目一沉。
这时风力更强了,纷纷飞起天空的那些树叶,随着旋动的风,在天空不停的旋转,旋转。
这不该是自然形成的风,尤其在这种山中谷地,更不该突然出现这等程度的风。
陈今也意识到情况有点怪,开始他以为是银霜故布疑阵,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没有这种必要。
不是陈今,也不是她。
那是谁?
银霜不由暗暗咬牙,高声道:“我在驻地耗了那么多天,你竟然就一直等着?为了怕我杀她,你一个顶仙,放着仙山执法殿的事务不管,守了我那么些天还一路跟来这里?玄霜——你可真对得住他啊!”
陈今心中一喜,却防备着是银霜的诡计,脸上不露情绪。
周围,不见玄霜的身影。
可是,空中飞旋不停的树叶里,却突然传出来玄霜的声音。
“你说世事无常不能决定,但我以为,今日战与非战,却是可以决定的。”
“你挡得了一时,挡得了一世?”银霜暗暗咬牙,到底没有摆脱玄霜,她今日来了,再战自然也是徒劳。
“既然世事无常,何言一世的长远,挡一时便算一时。”
“……你对得住他,对得住我?”银霜红着眼眶。
“人非死在他剑下,你却执着于为玄水狂剑完成未了之愿,又以为如此最能报复风仙子,却要言道对得住与否?”
“让我罢休绝不可能!你强横干涉,是逼我使非常手段!御剑仙,你自己的事情,此刻不该自行定夺?是要牵连了许多身边人了再来跟我拼杀,还是此刻!”银霜转而从陈今身上着手。
“若银霜仙主执意要有一战,请定在三年之后。”
“三年?”银霜刚要发作,突然明白过来。“你没有多少仙气?”
“正因为如此,当日才会是风轻言代我迎击,因此玄水狂剑的仇算到我身上,合情合理。今日银霜仙主如何逼迫,我都只能是绕走避战,绝没有可能如你所愿的拼杀个生死胜负。都说仙道久远,不争朝夕,银霜仙主自然比我更有体会,约战三年后,实在不能再快。”陈今也就直接说了,本来他停下来,盘算的还是在有限范围内的绕走周旋,因为实在没仙气跟她打,能怎么办?
银霜一天也不想等,但这般情形,陈今总也不会甘心送死,分明是不会真正对战的。存心要躲,她的银霜无双也不是能够把控大片范围的绝技,也就奈何他不得。
“好!三年之后的此时、此刻。玄霜,届时你不要再来干扰!”
“一言为定。”陈今抱拳作礼,许下决战的约定。
银霜掉头便走,陈今四面打量,却见不到玄霜的身影,一别多年,好不容易今日碰到,竟不能见面?
“玄霜?你若在,还请一见。”陈今抱拳作礼,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可是,好一阵子过去了,也没有回应。
风已然停了,漫天绿叶纷纷坠落地上。
陈今垂下手,心情很是失落,尽管猜想得到,玄霜必是追银霜而去,今日她这般关照,反过来就是阻挡了银霜,他实在只有感动的道理。
可是,他实在很想见她。
夜空,明月高挂,繁星点点。
陈今遥望夜空之浩瀚,思索生命之无偿,葬仙林的那些大仙,玄水狂剑,银霜仙主……以及玄霜。
仙道仙道,他成了仙,但道在哪里?
天玄之间的未来,会给他答案么?
虽定了三年之约,可银霜这般复仇心切,是否一定遵守?
陈今却不知道,因此,他决定让未来一段时间的起居更没有规律,行踪更不容易捕捉。他本身不给银霜毁约的机会,才是最可靠的。
玄霜确实离开了,追银霜而去。
银霜心里生气,故意不理她,这般沉默的同行了许久,她又突然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若是对他有情,也不见你有所行动;若不是有情,凭什么这般待他?你从没有为别人挡我的事!”
“既从不曾有过,这一次,却也没能挡得住。”玄霜语气虽然平淡,银霜却一时没了言语,片刻,又歉疚的说:“可我也不曾跟你为难过!”
“既有三年之约,届时如何,顺其自然吧。三年之后,你或许复仇之心淡去,或许意志不改,却都不是此刻要考虑太多的事情了。”
银霜却突然驻足,盯着玄霜的眼睛,追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对他到底算什么想法?当年就莫名其妙莫名的对他关照!今日还如此维护!他会玄冰剑诀基本式,不必说也是你传的了!”
“若可答你,早便答了,既然不答,便是无法回答,你又何必追寻?”
“三年之后,或许就知道了。”银霜眼里,透着猜疑,她有猜想,可是却无从确定,玄霜至今对此避而不谈,却又如同是变向证明了她的乱猜。
玄霜没有接话,只是神色如常的与银霜一并折返回去。
银霜过了气头,便又如往常那般与她说起话来,也愿意提到对玄水狂剑的哀伤、难过,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仙道久远,不争朝夕。三年本不算什么,可如今,未来三年,我却不知道该如何渡过……不管白天还是夜晚,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他的身影模样。可更痛苦的是,原来我对他的记忆,都是带着距离的,因为不曾亲密过……”
玄霜一如既往的当着听众,偶尔适时的只言片语,却不会夺了叙说的主导权。
银霜回到驻地,玄霜还留下陪了她许多天。
直到,银霜突然收到了风轻言让人送来的密件。
那里面,是她一直渴望知道,却又以为再不可能确定的事情。
‘……他临死之前便是这番话要留给你,恐怕你复仇,我便许了他诺言:你若不来,便不以此勾起你的伤心怨恨了;你若还是来了,这些话就一定替他转达。人是我杀的,还是制住他后杀的,就是怕他变成陈今的麻烦。你要复仇就该冲我来,约战的对象也该是我。时间,地点,由得你定。’
银霜狠狠哭了几天,知道玄水狂剑对她果真是有情,她的情意并非一厢情愿,可如今却阴阳两隔,已然没有了牵手的机会。
这般难过了好些天,她给风轻言回了密件,内容很简单。
‘我便是要冲着他去,就是要你体验如我这般的伤心绝望。你这般积极的要替他战,恰恰说明我正中要害。’
风轻言收到银霜的回复,知道她铁了心。
她担心三年之后的决战,因为陈今的密件里说了银霜无双的厉害。
可眼前,她还得担心着沉睡不醒的母亲。
按时间算,陈今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了的,她也派了人去血口关等。
音明月一直沉睡,不吃不喝,全靠体内的仙气支撑仙体的消耗。
陈今来了,会有办法吗?
风轻言盼着,等着。
天亮的时候,人就该到了血口关了的。
风轻言看着窗外的夜空,只怕连他也说无法可想。
“言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让风轻言又惊又喜的回头。
音明月醒了,她睁着眼睛,有些茫然,迷惑的看着她,问:“言儿,我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