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进宫,就算是死,也不能出宫的。
瑞妃娘娘在自己的小厨房里忙活着,海公公敲了两下木门。
“哟,是你。快进来吧。”瑞妃脸上洋溢着笑容,大方脸上还挂着几处面粉灰。
“奴才打扰到娘娘您了。”海公公非常有礼貌,纵然瑞妃已被昭帝冷落多年,宫中其他人等都看不起她,但海公公对瑞妃娘娘的这份感激之情却始终没变。
“这是哪里的话?你只管进来就是。”瑞妃待人和善,特别是见到来者是海公公,更亲切了几分。
海公公笑道:“皇上命令奴才来小厨房看看娘娘有无需要帮忙的地方……”
别误会,昭帝可不是一个暖男。他对瑞妃本就没有多少感觉,他只不过是偶然间发现瑞妃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模样儿还长得不错,想要挑逗一番而已。
故此才打发海公公去探一探在小厨房忙着做糕点的瑞妃几时会做完。
这一层原因,海公公自是不会说的。
人家瑞妃娘娘一心一意替那个花心大萝卜做着好吃的,谁料这个花心大萝卜却勾搭上了她宫中的小宫女。唉,若是说出来,真的会气死人。
海公公不敢提这件事,只说自己是特意来帮忙的。撸起袖子,在水盆里洗好了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帮着。
两人光干活不说话,感觉也怪怪的。
海公公虽然是一个阉人,可毕竟曾经也是一个男人。所以他总感觉这样近距离的与瑞妃相处,浑身上下不自在得很。
于是只能想想有哪些不会伤筋动骨,又可以打发时间的话题。
“你知道孙秀女也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人吗?”瑞妃先开口了。
“啊?”海公公一时没反应过来。
“孙秀女,哪位孙秀女?”海公公在脑海中将他认识的所有姓孙的女子都过了一遍。
摇头问道:“奴才从不知道秀女之中还有咱们的同乡。”
瑞妃噗嗤一声笑了,“是啊,海公公您平日里很忙,哪里像我这么闲,什么闲事都爱打听。另外,像这等没有混出名头来的小秀女也的确不会有多少人认识。”
海公公略显尴尬,“那倒不是,其实奴才也是闲人一个。”
瑞妃捂嘴笑了起来,“海公公真是太谦虚了。”
端妃手心的面粉灰沾到了脸上,瞬间显得有些邋遢,与她妃子的身份也显得不符。
海公公见状为了帮助她随时保持最佳的姿态,赶紧抽出自己的手绢替瑞妃擦了起来。
“瑞妃娘娘,您别嫌奴才一个阉人的手绢脏,这条是新的,奴才今日还没用过呢。”
生怕瑞妃会嫌弃自己的手绢,所以海公公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
明明不解释还好,可这一解释,反倒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再加上这小厨房里还有别的宫女在,四下里目光都朝他们二人投来,海公公吓得立马缩回了手,连手绢也直接落在了地上。
哎呀,他一个阉人,究竟是在怕个什么呢。
难不成,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依旧对他适用?
不,那简直太可怕了。
比起海公公的慌张不安,瑞妃娘娘则淡定许多。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又有什么可怕的呢?更何况海公公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太监。难不成谁会谣传她与一名太监怎么样吗?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瑞妃轻轻蹲下,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手绢。
递给海公公,“喏,拿好了。”
海公公身子颤抖着,不敢接,也不敢抬起头来看着瑞妃。
瑞妃微微一笑,将手绢卷进了自己的袖中,对海公公说道:“海公公,你没想到孙笛歆秀女是咱们的同乡吧?”
“孙笛歆秀女是咱们的同乡?”海公公顿感惊讶,他抬起头来呆呆的望着瑞妃,“是真的吗?可是孙秀女……”
是啊,孙秀女已经死了。
瑞妃的微笑的表情显得有些沉重起来,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其实若论起来,我进宫之前应该还见过孙秀女的。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她爹那时候还是我爹的部下。在一次中秋节上,我的父亲邀请她们一家人来家中赴宴,所以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瑞妃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起来,“唉,说起来真是惭愧。我竟是今日才知道她入宫来做了秀女,想去看看她吧,却被小太监告知她已经……已经死……了。”
声音停顿在了“死”这个字眼上,海公公的心不由得也颤了一下。
对于孙秀女的死,他原本只是有些小小的惋惜而已。毕竟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这么说没就没了,换作是谁也得说上一句“可惜了”。可现在不同,现在得知了她也是自己的同乡,心中便多了一份罪恶感,若是当时立马叫太医过来采取急救措施,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呢。
“海公公,你是知道我们那里的风俗的。若是家中有人亡故,遗体是必须要运会老家安葬的。否则便不能重新投胎转世……”
海公公擦着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是,是,是。这的确是咱们老家千百年来的习俗。”
“可是,如今孙秀女死在皇宫之中。按照宫里的规矩,是被统一安葬在陵山上的。”
“所以我才担心孙秀女的家人该有多伤心难过啊。好好的女儿被送进宫里来,不仅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而且遗体还不能运回去。唉,可想而知,她的父母心里该有多么的痛啊。”
海公公从未见过瑞妃这样,她脸上挂着浓重的忧伤,孙秀女的死亡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她竟开始假象若是自己哪天也死在了这红墙黄瓦之内,自己的父母也是无法将自己的遗体带回家乡安葬。
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也无法重新投胎转世。
苦,一辈子都苦。苦了这一辈子,却盼不来下一辈子。
也许这就是后宫之中大部分女人的命运吧。
哪有什么岁月安好,现世安稳。一切的喜怒哀乐只不过都被这一堵堵的高墙封锁了起来,外人不知道罢了。